翻翻老照片總能找到奇怪的東西
“去吃東西嗎?”秦月明跟在諾亞身後拖拖拉拉,他從不過問諾亞父母方面的事情,這事情遠遠不是他能解決的了的。他能做到的只有在諾亞最需要的時候遞給他最堅定的支援和最有力的身軀。
“比如燻肉?”諾亞踢了一腳路邊的石頭,看它縱躍著跳了很遠。“其實我現在不是很想吃東西啦,要不我陪你去吃?”
“算了,我也懶得跑了,明天兩點就要起來我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秦月明說著自己都打了個呵欠。
“你說......我們這樣是不是很不負責?”諾亞拉了拉休閒服領口。秦月明踱著步子想了想:“你覺得你這次會死掉嗎?因為神?”
“我的確覺得我會死掉,但是不是因為神。我從沒見過神,你明白的,它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名詞罷了,一個名詞又怎麼能殺掉我?我只是覺得我的爸爸媽媽,不是父親母親,是爸爸媽媽,你懂我說的是誰,他們在很久之前就沒有訊息了,我會不會也這樣從此杳無音訊。而我的父親母親也再也找不到我,就像我再也找不到他們那樣。”雖說這裏一片夏季的景象,但實際上氣溫已經很涼,涼到諾亞把手揣到褲兜裡不願伸出來。“而我爲了一對從沒見過的人,而放棄了另一對至親,僅僅讓我離開他們的原因就是我不是那次該死的做.愛之下的產物,這樣豈不是很不負責?”
“如果你這麼猶猶豫豫的,那何必又一直走到這麼遠的地方,你出海關的時候其實就應該和我說‘哦大哥我後悔了我想爹想媽想家我要回去。’但是你沒有,你現在已經到了這個遙遠的地方接下了一個匪夷所思的任務之後你開始了後悔,這纔是你最大的不負責吧?”
“你根本不明白,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我在陳茂揚縮著脖子踢踢踏踏從我家樓頂走下去的時候我就在後悔了,但是有條路我必須要走,這你根本不懂。”
“我又有什麼不懂?我和你一樣,諾亞,在這裏只有我值得你傾訴你還沒意識到嗎,我想幫你。”
“你真的懂嗎?你只不過是徹頭徹尾的孤兒罷了。你甚至連自己爸爸媽媽是誰都不知道,你被院長髮現的時候你差點被野狗吃掉。”不知是諾亞的言語還是他滿臉的譏諷激怒了秦月明,秦月明上步狠狠揪住諾亞的衣領,一字一頓地說:“不要跟我提我的父母,我猜我以前和你提過這一點。”
“看啊,這可就是你說的值得傾訴。”諾亞臉上沒有絲毫惶恐,目光灼灼的同時臉上還刻滿不屑的嘲弄,哪怕他被大他好幾圈怒目圓睜的秦月明揪住了胸口也是如此。“聽著,我們就好比一起埋掉,但是不同的是,你是徹底死掉了,裝在棺材裏,抬棺人晃晃你你還會吥咚吥咚地響響。而我是活埋,我在那漆黑一片的小箱子裡大喊來人啊救救我,但是我耳邊只有一點一點的沙沙聲。我知道這是他們埋土在我的棺材上,但是我還是不停地喊著救命,不甘心地掙扎希望他們能聽見我哪怕一絲一毫的聲響。沒人會甘心,因為你還活著,你還沒死,只要沒死就得去敲棺材,再窒息再辛苦你也得去敲棺材,因為這纔是你的救贖之道!”諾亞用力地掰開秦月明的手指,然後拉扯了一下自己被揪的一團糟的衣領,緊接著用力地推了一把秦月明。
秦月明趔趄著後退了半步,看著諾亞先自己幾步離開的背影罵了一聲:“不可理喻。”
諾亞坐在落地窗前的桌子上,房間的燈已經關了,黑暗的迷霧中只有他的膝上型電腦熹微發亮,投射在臉上,把他的面容勾勒清晰,讓其他地方難以辨認。
“你還沒睡?”螢幕右下角彈出秦月明的訊息提醒,諾亞瞥了一眼又轉回學校論壇的頁面上,忽然像是猶豫了一下頓了頓,終於還是點開了一直倔強閃爍著的圖示。
“沒呢,下午睡了現在沒感覺困,明天的飛機上有的是時間睡。”諾亞迅速地敲出這麼一行字。
“行吧,我頂不住了先睡會。”
諾亞回覆了一個“嗯”,然後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接著打出了“晚上那事對不起。”但是他的手懸浮在回車鍵上片刻,又久久按住刪除鍵,看那七個字一個個消失,留下字後面的一片空白。
對面再沒答覆。
諾亞看著通訊軟體足足一分鐘,確定是對方已經放下了手機閉上眼睡覺了,又切回論壇頁面,長嘆了一口氣,隨即皺起眉,繼續翻找幾年前的帖子。
學校論壇是比較活躍的網路聚集點,有足足兩千多萬條帖子,學校智慧還會定期清理一些帖子,在裡面找到他想要的資訊恐怕萬分艱難,有可能早就和那些水帖一起刪掉了。
諾亞只能不停地切換關鍵字搜尋,可是裡面八成都是英文帖子,雖說以他的口語功底看懂大體意思沒問題,可一旦涉及到某些專業的用詞,他就像面對著一堆亂碼一樣兩眼一蒙啥也不知道了。而剩下的兩成之中九成的又是閒聊——比如說在諾亞的滑鼠指標所指的一條“我猜特招生一定是個屁股很翹的美女,我會第一個請她喝一杯。”這讓諾亞不禁想起秦月明長期健身練出來的塊塊肌肉,說是翹臀倒也沒什麼毛病。在某種意義上——這給諾亞的搜尋帶來了挺大的麻煩。
他懊惱地捏了捏眉心,已經找了兩個半小時,太久了,他只覺得眼睛酸脹得難受,待他揉了揉雙眼再睜開,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我瞎了???諾亞愣了片刻,在短暫的漆黑之後,窗外的光給了他不少安慰。他還能依稀看見自己的手在眼前,他這纔想起十分鐘之前在電腦螢幕中彈出的電量不足的提醒,他不禁暗罵了自己一聲
他摸索著找到手機,開啟手電筒在地上攤開的行李箱裏翻出充電線給電腦插上。經過短暫的啟動,電腦螢幕重新亮起。他再次開啟網頁恢復登出時的瀏覽頁面,但是卻只是回到了論壇首頁。諾亞不禁罵了一聲,他的耐心被亂糟糟的生活消磨光了,他就像一頭公牛一樣重重出了一口氣,忍著想攻擊這臺電腦的衝動重新搜尋之前的關鍵字。
忽然論壇頁面輕輕變化了一下,首頁猛地跳出來了一條新發的帖子,標題是“部分死亡執行人員名單及時間。”
諾亞一怔,匆匆地點進了帖子,螢幕上即刻跳出了許多張拿相機翻拍的各種人的證件照片,每張下面都有中文標註的小字。諾亞渾身一震迅速地往下翻動著。
“代奧武夫,死亡...任務‘A級草原北部’死亡時間1997年12月13日”“埃爾維斯...死亡‘A級任務草原北部’死亡時間1997年12月13日”“約翰.哈勞得,死亡...任務‘赤色脊背’死亡時間1995年6月日。”
諾亞一張張飛速瀏覽著,雙眼死死地盯著螢幕,他渾身震悚著,他在企盼,同時也在恐懼,他想得到他們的線索,但同時又害怕他們的名字出現在上面。
“澤維爾..席琳...”他的嘴唇在發抖,不停地低聲訴說著這兩個名字,滑鼠滾輪飛速滑動。
“溫斯頓...馬特...畢妮思...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忽然螢幕猛地一停,帖子已經到了底部。
沒有。
諾亞喘著粗氣,冷汗不知不覺已經從額頭滲出,他都能聽見心臟在胸膛中劇烈地跳動,像發狂地奔跑了很久一樣。他定了定神,從下往上再次翻動,雙目緊盯著每張照片,比上次還要仔細。
帖子很快又翻回了頂部。諾亞怔怔地盯著螢幕呆了一會兒,旋即又再一次往下翻動,這次他翻地極慢,似乎照片上有驚人的粘性可以把目光牢牢吸在上面,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把眼神從上面拔出來。這下確實沒有找到自己尋找的那兩個名字。
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這時他才覺得腰痠背痛。他錘了錘自己的背,他有些失望,但是更多的是慶幸,他無法想象自己多年不見的父母忽然出現在螢幕中自己會怎麼樣。他剛想把帖子關閉,忽然一愣。
既然這個照片是有人拍下來的,那拍照的那個人是誰,他是不是知道什麼,而這些照片又在哪裏。既然是一部分,那更多的呢?
他的心忽然又提了起來,連忙翻到頂部想尋找發帖人,只要找到這個人,那這事情就有了突破口。但諾亞一翻到上方眼睛忽然猛地睜大了,嘴巴張開低呼了一聲:“這他媽?”
發帖人的位置竟然是一片空白。
這並不是發帖人把自己的名字用空格什麼的代替,而是整個帖子從上到下連發帖人三個字都沒有。
諾亞坐在椅子上呆了許久,這樣一來剛剛冒頭的線索就斷掉了,找不到發帖人那該如何找起?諾亞沮喪地抱頭,趴在桌上,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氣憤得想哭。
他又抬起頭不信邪地從上到下仔細找了一遍,但是結果和一開始如出一轍,而且帖子的發帖時間更讓他吃了一驚,竟然是“白堊紀。”諾亞咬著嘴唇,看著一張張照片,腦內思維飛速旋轉,忽然一張儲存完好的油畫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格雷迪爵士,死亡...任務‘A級眾生之井’死亡時間1821年9月20日。”
吸引著諾亞的並不是這個人本身有什麼特殊,諾亞的目光牢牢鎖死在這個人的照片之外的背景上:這是一個昏暗的房間,諾亞想自己看出這張照片是在什麼地方翻拍的,無奈照片的亮度太低看不清楚。他再找了找其他的照片,發現這些照片的背景都大同小異,應該是在同一個時間內在同一地點拍出來的。
諾亞精神一振,立刻將照片備份了下來。但是轉頭再看回帖子的時候卻顯示“該帖已刪除。”幾個字。
諾亞很疑惑,同時又慶幸自己備份了一份,他深呼吸幾口,一看時間居然已經一點多了。他不禁有些睏倦,把電腦合上,自己在昏沉的黑暗之中揉了揉眼睛,再伸了個懶腰,起身打算在床上躺一會兒,忽然窗簾不知道為什麼輕輕掀起,像是有陣風頂開窗簾,悄悄鑽了進來。諾亞條件反射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猛然發現在落地窗前筆直地站著一個人,他的雙眼似乎會發光,在黑暗中像一對幽幽的赤色燭火。
諾亞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又癱回椅子上,想大喊卻因為太緊張嗓子裡像塞了個核桃剛開口就被噎住了。但是那個人手輕輕在窗戶上摸了一下,然後轉身就離開了,和來的時候一樣不和人打一聲招呼。
諾亞一直看著他真的遠去,身影已經被湮沒在黑暗形成的浪潮之中,驚魂未定地站了起來。
“如果這是查寢我一定要退學...”諾亞嚇得睏意全無,扶著桌子悄悄走到窗前,往外賊兮兮地看去,確認那怪人已經走掉,拍拍胸脯鬆了口氣。忽然在他眼角餘光處,發現窗戶外的橫稜上放著一個碧綠色的項墜。
諾亞回想起那個人在窗戶外摸窗戶的動作,在明白了是那個人把這項墜留下來的同時又有了另一個疑惑:這貨誰啊?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啟了窗戶,小心翼翼地把項墜拿進來。墜子入手冰涼,似乎就是普通的玻璃製品,只是在上面有個小蓋子,這時他才發現這不是什麼墜子,而是一瓶奇的液體,就像是一瓶迷你化的風油精被繩子穿了起來。吊墜下面有張小紙條,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寫著:當心沒有云的夜晚。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