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啊，在這裏啊，我摘下來透透氣。"孔兄晃了晃手裏的面具說道，原來他本身也是沒有臉的，我就說他的臉怎麼有點奇怪，原來是因為戴了面具。

    "我已經知道了齊尊宮的真相了，我們去拿寶盒吧。"我壓抑不住心裏的興奮，高聲說道，順便把事情的原委細細說了一遍。

    寶盒置放的地方，就是我剛纔和王氏對話的地方，現在亡魂已經熄滅，蛇妖和活人玩偶也不復存在，書生和釋無償在外面等著我，我獨自走了進來。

    屋外是一切正常的，屋內反而寒風陣陣，地板上像是剛下過雨，一片積水，陰暗潮溼，我聽見了憑空中很多的雜亂的腳步聲，冥冥之中王氏的歌聲還沒有停止，甜美，空靈，輕盈，配著人頭鐘鼓的聲音，彷彿是天籟般迴盪著，卿本佳人，不是嗎。只是現在，她不用再自己折磨自己了。

    寶盒，很小，就放在桌子上，這是用無數人的血浸染過的寶盒，它孤獨地在那裏等著我。

    幾千年前它不會知道下一個主人是我，幾千年前我也不知道我會遇見它，等我觸控到它之後，我也沒有發現，命運的所有饋贈都要人付出代價。

    我的心情突然說不出地壓抑，手裏捧著的寶盒，似乎有千斤重的分量，這個寶盒實在太過精緻美麗，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張死去的慘白麪孔，那些都是爲了寶盒而死的人，到死，他們都沒有瞑目，惡狠狠地盯著寶盒。

    這樣一個寶物，給無數的人帶去了厄運。

    它上鎖了，和王氏說的一樣，用鑰匙也打不開。

    房屋的角落裏，是一個小小的撥浪鼓，它雖然被製造了出來，但是沒有機會被孩子拿在手裏玩耍，它眼睜睜地看著鬼嬰，沒有說話，只是一直躺在那裏，直到身上落滿灰塵，我透過那個撥浪鼓，看見了滿眼淚花的鬼嬰。

    在沒有任何彩色的，沒有任何玩具的，沒有溫暖的，永恆的全黑的冰冷的世界裏，矮小的他拼命去奪被其他孩子拿去取笑的玩偶媽媽。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在笑著

    在大家的眼裏，那個玩偶忽然變大了，變得很大很大，四肢變長，長出了關節，手指，腳趾，頭髮也變多了，像雲朵一樣又多又柔軟，面容變得越來越白淨漂亮，粗糙化著的嘴唇變成了真正塗着胭脂的櫻桃小嘴，那就是王氏本人。

    所有的孩子都嚇到了，連連往後退，尤其是那個溺死的胖胖的小孩，還有一個後腦勺缺了一大塊，像是被鈍器砸死的女孩，和一個雙眼被剜下來的男孩，他們都羨慕且嫉妒地看著找到媽媽的鬼嬰，不再嘲笑他，我也想要媽媽...我想要投胎...我好想要當小孩...

    然後他們的身體變得透明，稀薄，漸漸和黑暗融爲了一體，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會不會進入輪迴，沒有大人的引導，應該很難。

    "媽媽!媽媽!"他大喊著撲進了媽媽的懷裏，媽媽就是他在茫茫世上，無盡鬼界裡最強大的歸宿。

    王氏伸出雙手緊緊摟住了鬼嬰，"孩子，對不起，媽媽讓你受苦了，你跟媽媽一起去吧，下輩子，你還做我的孩子，我還做你的媽媽，我要做一個最稱職的媽媽，把所有的愛都給你，永遠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半點的欺負，好不好?"

    "好，你去哪裏，孩兒就去哪裏，永遠都聽媽媽的話，不惹媽媽生氣，給媽媽梳頭畫眉，做一個乖乖小孩。"

    在王氏的擁抱之下，鬼嬰身上的腫脹開始消退了，紫色褪成了正常的肉色，眼珠變得靈活有神，頭髮又黑又多，他身上的一道道傷痕也癒合了，嘴角揚起了幼稚而可愛的笑容，和正常的孩子幾乎沒有什麼不同。

    月亮不可能從東方升起，往西方落下，吃下的飯不可能重新變回碗裡，滴落的血花也不可能收回，但是，我們永遠都有機會盡力去改變以往犯下的錯，留下的遺憾，就算生命已經結束，我們還有下輩子，下輩子我們還可以好好珍惜對方。

    王氏牽著鬼嬰的手，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王氏的頭髮漸漸白了，背漸漸駝了，鬼嬰漸漸變得高大，像一個男子漢一般，我知道，這就是他們下輩子的樣子。

    最後，他們回過了身來，對我笑了一笑，揮揮手，"少俠，再見。"

    "再見，唉，還有，我的影子呢。"我差點忘了這回事，忽然緊張起來，沒有影子，就相當於丟失了魂魄啊。

    "就在你的腳下啊。"王氏捂著嘴噗嗤一笑，消失了。

    他們走了，我呆呆的想著扶蘇公子想起媽媽的神情，遠方我的媽媽的呼喚，媽媽，這一個詞彷彿天邊的晚霞，不用費多少心思去尋找，只要嘴裏說出這個詞，就是一幅圖畫，一種信念，既溫柔又強大，愣了半天，才發現自己哭了。我真傻。

    我撿起了那個撥浪鼓搖了搖，聲音還是那麼清脆，關上那扇門，我再次說了一聲再見。

    作為孔子的正宗的親戚的正宗第N代傳人，他把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面具重新帶了上去。

    "桃花源，好像有聽說過這個地方吧，等我想想在哪兒來著。"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一些疑惑，想留在這裏再看看。你們回來的時候再來找我吧。"釋無償忽然說，我覺得很不放心，可他主意已定，我也拿他沒有辦法。

    如果當時的我會預知未來的話，也許我用上最原始的手段，會直接把他敲暈帶走，但是這些都是後話了，當下我們還是選擇了去桃源。

    "我知道該怎麼走了。"書生眼睛一亮，忽然掰下了自己的左手，用右手拿著的左手在地上畫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圓圈，圓圈裏發出了白光，他用手指了指，表示從這裏去，原來這書生有點本事啊，也不算是窮酸秀才了。

    我們一個一個跳入白光裡...不知前面等待著我們的會不會也是一場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