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很光明，但洛道長似乎並不開心。封了官爵才三五日光景，他就已頹廢得不成樣，頭髮未梳，衣袍不洗，下巴冒出青黑胡茬，整個人單薄了一圈，紅潤的面頰此刻已成黑瘦，瞳子暗而無神。自棺木停在正堂中起，洛雲陳就跪在丹紗仙姬的棺木前，期間水米未進。不過仙家有辟穀之能，不吃不喝死不了人。

    外面的仙家在感嘆丹紗仙姬命薄的同時，也不忘讚歎洛道長命厚，壓低聲音估測著洛道長將何時續絃以及哪幾家的仙子仙姬最有可能捷足登上。

    月之危宿值到一半時，木然著的洛雲陳終於有了動靜，他緩緩起身，跪了太久膝蓋痠麻，他扶著棺木才站起來。他低頭，打量棺中的女子，但見她顏色如生眉眼含笑，彷彿明早換昴日星官當值時，她便能醒過來，然後抄起棒槌追著他打，叉起圓潤的腰身道，“洛雲陳，快去準備早飯，我和肚裏的孩子都餓了！”

    洛雲陳看了良久，身手撫上她的臉，慢慢傾身吻住她的唇。她的唇依然保持著柔軟，只是涼涼的，沒有了溫度。

    明日，丹紗就要蓋棺下葬。洛雲陳將她的唇親了又親，半晌，方挺直了身子。他拔出了劍，劍刃擦過劍鞘的聲音很刺耳，好似銼刀拉動。

    洛雲陳說了兩句話：“丹紗，我對不起你。”

    “丹紗，我去陪你。”

    橫劍刎向脖頸，劍刃上帶了凝為實質的仙術法勁，竟是要自死於此。

    他沒能將這可圈可點的殉情行為進行到底，因為雲息上仙站在了堂外，雲息仙術使出將洛雲陳的劍打掉，接著飛起一個大招，將他轟得撞上牆壁，又從牆壁上彈下來，滾了幾滾方纔停住。

    雲息怒道：“你死了就對得起她？你死了就能陪她？”

    洛雲陳也不爬起，蜷縮身子就地躺著，將臉貼向冰涼的硃紅棺木。

    雲息護著掌心結界中的胎孩，冷聲又道：“你死了誰照顧孩子？你死了誰來記住她？”

    洛雲陳不答話，只將臉貼得更緊了，好像這樣就能離她更近些。雲息揚手，五把法力凝出的劍凌空而出。他拂袖，五把劍一齊落向洛雲陳，分別釘在他的手腕、腳腕和脖頸處，這樣別說自殺，就是動也動彈不得。

    洛雲陳目光空洞：“雲息，你殺了我吧，為她報仇。”

    雲息冷冷地笑：“你想死，我偏不如你意。我要讓你活著受折磨，一顆心被凌遲。”

    洛雲陳眼中流出淚。

    雲息情緒起伏，掌心的結界受到影響，也起了波動。他忙凝神靜氣，將心緒抑為平靜，免得動了胎氣。孩子月數不足，養在他用修為凝出的仿母體環境的小天地中，差不多算是他懷著，只是非懷在腹中，而是懷在掌中。

    明日就要蓋棺下葬，雲息也靠在棺木畔凝視她，前幾日還文文靜靜有說有笑的徒兒，此刻卻冰冷地躺著，再也不能聽她喊一聲“師父”了。雲息眼中涌出霧氣，心上又酸又痛，他護了數萬年的徒兒，他肖想了數萬年的女人，他對她有師徒之情也有男女之情，所有的情全都化成同一種心願，願她一生安好此世無憂。

    然而她卻走在了他前頭。

    他內心的悲痛絲毫不必洛雲陳少，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要將掌心的胎兒養大，讓她的犧牲不白費，讓她的骨血得以延承。他轉眼看掌中的嬰孩，將意識慢慢探入其中，已能辨出孩子的眉眼，跟她那麼相像。丹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