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遙遙一拜,江中滄鯤鳴
我們停下談話,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巨石如棺處,相傳葬著漫天的神佛,沒有人見過它的真面目,更無法它是什麼,是一塊天然的巨石,只是機緣巧合長成了巨棺的模樣,還是某人的墳冢,葬著誰在其間。
而今,悠悠的鐘聲在巨石之中響起,傳遍折靈和附近的村落,它,在向世人昭告它的神秘。
而到了如今,我對巨石如棺之內埋葬的是誰有了初步的猜想,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天地判官的埋骨處,那位我名義上的哥哥,埋在北斗墓園裏的義父曾經在我維納時刻幫助過我,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在機緣巧合之下,以自己的名字經歷了天地判官在這裏的傳奇一生。於某種程度而言,我即他,他即我,我與他不分彼此。
看來他是想告訴我什麼。
“看來這世界是要真的亂了。”熊良起身,踩著我的影子。“走,我們去看看會有什麼。”
“我知道里面有什麼,我們不要去打擾他了。”我阻止了熊良,將自己幾年前在九連山經歷的事情告訴了他們,聽完後他們久久不語,像是在想什麼。
沉默持續了近一分多鐘,才被老八打破。他說:“原來如此,難怪會那麼強。”
“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熊良問我。
“我想與滄鯤融合,讓自己完整,而後北上去北海下,與零他們匯合。”我聳了聳肩,目光盯著老八,我覺得他想告訴我什麼。
“別看他了,我來告訴你吧。”半屍鬼推了推我說。
“當年我們一行人從蝙蝠洞回來,半路上遇到了地府的鬼差,差點就把它們全部抓走了,也就在那個時候,一個白衣男子從一塊巨石中走出,看了我們幾眼,然後問我們與你是什麼關係,我們說是朋友,他點了點頭,而後走到鬼差中間對他們說了什麼,那些話鬼差撒丫子就跑,一瞬間就沒影了。”
“他說,你是他父親的義子,也就是他的弟弟,以後有誰欺負我們就報他的名號就行。”半屍鬼一口氣說完。
“確實是這樣,只是他叫什麼?”他是我的哥哥,我卻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怎麼可能,他可是知道你的名字的。”醜八鬼一臉的無奈。
“我是以我的名字經歷他的一生的,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白峰。”老八告訴我,他說這個名字的威懾力很大,他們遇到過很多次地府的鬼差,每次說出這個名字,鬼差直接撒丫子跑了,在那之後黑白無常經常造訪這裏,給他們設下了保護,不再需要躲避陽光,生活在黑暗中,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另類地活著,長生不老。
“記住了。”我微微一笑,轉身面向九連山,深深一拜,再次面向巨石如棺處一拜,對著北斗七星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拜。
我提著鬼器,佇立在石臺上久久不語,腦海裏回放著那兩年在就連山上沉睡所經歷的點滴,想起了香消玉殞的楚兮和海底的不歸陵中等待哥哥回來的北陵夢兒,不知道後者而今如何了。是否還在海底苦苦等待,矢志不移。
我對那位傳奇一樣的哥哥,瞭解的並不多,畢竟我經歷的只是他萬千人生中的一個,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走過了多少紀元,看了多少的輪迴寂滅,看了多好繁華凋零。
楚兮和北陵夢兒不過是他那一生的匆匆過客,待到來生他就再也不記得此生的一切,像一張空白的紙,不帶點滴塵世埃土。
曾經以一人之力將地府打殘的男人,在這世間或許唯他一人而已,地府的人見他如同老鼠見了貓。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了。”我喃喃輕語,有些想他,也想那位慈父,在北斗判官墓園中等待兒子歸來的父親。我不知道在那一世他是否已經回到了北斗,還是在半路出了問題,墜落在了大洋深處。衷心希望他已經安然回到北斗,見到父親,代我問一聲好。
“我現在就送你去見他吧。”忽然,下崖河邊出現一群白髮蒼蒼的老人,長著一口細密的貓牙。他們是引渡者,和他們打過不少的交道,這是一群無惡不作,害人性命的老妖怪,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個角落裏冒出來的,為害一方。
“你們想幹什麼?”熊良他們也知道引渡者,見到他們出現,他們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眼中帶著恐懼。
“你們為什麼這麼害怕?”我輕聲問身邊的老八,他告訴我,這些年引渡者沒少來這裏,每一次來都會把這裏的資源洗劫一空,同時會對他們下手,在他們的體內種下蠱來養鬼胎和鬼蠱,被種下鬼蠱的人一直都會昏昏沉沉,像是缺了三魂七魄,等到鬼蠱長大,被下蠱的人就會被一個全新的性格取代,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原來是這樣子,看來我需要幫你們解決一下問題了,”我看著對面的那些引渡者,沒有一點好感,當年在白蛇窟裡他們害得我半死不活,差點也害死了蘇宛亦,現在又來禍害熊良他們,今天不管說什麼也要把他們消滅,一解後顧之憂。
“你真的太高看你自己了,現在的你,我用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你。”最前方的引渡者一臉的鄙夷,對我很不屑。
我笑了笑:“那就試一試。”
說完,我抽出了鬼器,上面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青色的烈焰和寒芒,帶著凌厲的殺伐氣息,隨著鋪天蓋地向引渡者而去,鬼器中那積累無盡歲月的哀怒在這一刻全然爆發。
隨著鬼器的變化,一股熟悉的力量從大地涌入體內,來自大地的力量,曾經擁有的力量。隱藏在九山海之間的力量……
引渡者也感受到了變化,所有人都嚴陣以待,不過我並不放在心上,我相信我能輕易擊潰這群老不死的妖怪。
青刃舞動,帶出渾天烈焰,一道道寒芒席捲,縱橫在山野,所過之處,轉眼間,山河支離破碎,大地滿目瘡痍,引渡者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在鬼器所形成的風暴中飄搖,像落葉在秋風中飄零。
鬼器脫離我,化作一道劍芒,穿行在引渡者之間,不過剎那間,滿地都是屍體,來的引渡者近一半人折損在了鬼器無差別的攻擊中。
忽然,山間吹起了一陣陣海風,浪濤聲聲激盪著。一個茫茫無垠的海洋出現在我們的上空,一條無比龐大的魚在海水裏遊著。
它的背上有一座低矮的墳墓,一杆招魂幡在海風中搖曳,而鬼器就插在那座墳墓之前,鏽跡斑斑,仔細看去它已經摺斷了,另一半不知所蹤,剩下的這一小半就這麼插在墳前,悲涼的氣息在鏽跡斑斑的劍刃上瀰漫。
那條大魚在海水中悲鳴,眼中含淚。
它在海洋中四處遊走,是不是仰天長嘯,發出一陣陣哀鳴,它在海洋中尋找什麼。
引渡者被海水淹沒,來到了那條大魚身下,被碾成了肉末,來此的引渡者無一倖免,全都死無葬身之地。在大魚背上的墳前多出了幾個完整的骷髏,他們跪在那裏,血肉一點點長出,他們渾濁的眸子望著眼前的墳墓,臉上寫滿了驚恐,他們想逃,但他們的身上就像壓了千鈞重擔,難以移動。
他們就那樣跪在墳前。
大魚在海水中哭泣,背上插著的鬼器在輕輕顫動。
這一場景似曾相識,白虎李牧曾經給我,零,秦兮,蘇宛亦幾人說過,他很在意這一條大魚。
海水逐漸消失,大魚從我們的視野裡一點點模糊,最後消失在了天際,只有海浪聲依舊迴盪在耳邊。
我知道那是鯤,他在尋找死去的我。那是我將來的結局……鬼器折斷,而我埋在墳冢內,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或許那只是一座衣冠冢,屍骨無存,鯤一直在尋找的就是我那不知所蹤的屍骨。
“你……真的死了。”老八率先回過神來,看著我以及深深插在地面上的鬼器,聲音有些哽咽。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心中有著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涌動,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麼感覺……我還活著,卻看到了埋葬了的自己。
原來當年因紐特人在北海邊看到的是我。我的結局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改變。
“我自難於天,於地……葬己于山海,一靈以蒼茫;吾之無忌亦無禁,山海九葬,藏靈九轉……”我想起了來自九山海的聲音,他們早就知道肩負起這個責任的人會死去。
“不論天涯海角,我們都會去把你接回來。”半屍鬼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不再像以前那樣嘻哈,無比認真和凝重。
“我自難於天,於地……葬己于山海,一靈以蒼茫;吾之無忌亦無禁,山海九葬,藏靈九轉。”我喃喃輕語,重複著來自九山海的聲音。“將來,我死去之後也會化成山海……你們不用去接我了。”
“不用去接我了。”我微笑著,從地上拔起了鬼器,整個人像是解放了一樣,就算世界崩塌,我也不會再有絲毫的恐懼。
“不,天涯海角,我們都會找你回來的。”一個陌生的聲音從我們的身後傳來,帶著金屬顫音。
我們轉身看到了一個白衣男子。
“小弟,我會找到你的。”他的聲音很輕柔,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一句話就是一道命令一樣。“我去地府,讓部分他們都去尋找你的魂,如果他們敢勾你的魂,我不介意再一次打殘了他們。”
我輕笑著,此生有這樣的一群兄弟朋友,我陳青死而無憾了。
“那好,我在未知之間等你們來拯救我。”
“好,我不會讓父親失去你這個兒子,他很喜歡你。”白峰輕笑,從懷中掏出一把尺子給我,“這是丈天尺,希望他能在未來對你有所幫助。我這現在未知的世界,暫時沒有辦法回來幫你應對將來的亂世,但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你撐住。”
我接過丈天尺輕輕一笑說:“哥,我沒那麼容易死。有你在地府都不敢收我。”
他笑了笑,很苦澀,轉身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裡。
“有你們,我,不枉這一生了。”我看向熊良他們笑著說。
“不,你不能死。”就在此時,一朵青蓮伴著一張古圖,出現在了石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