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孩一前一後，說出了兩句話，在海水之中悠悠傳開，激盪起一圈圈藍色波紋，像遠處擴散開去。

    荒蕪，淒涼，蕭索，悲涼，滄桑……無歸！

    嫋嫋簫音，悽悽琴聲，隨著兩句話的擴散而漸漸平緩，卻是更加悽然，宛若人世末日一般。

    所面對的是骸骨遍野，荒草悽悽，往日繁華城池之中雜草叢生，湮沒榮華街道。

    林立樓層裡，站立的是枯骨，滿地屍蟲啃食著腐爛殆盡屍骨……

    負面情緒影響著簫琴聲所及的每一寸海洋。裡面的生物躁動不安，但似乎琴簫聲又有莫名召喚之力，海水之中的生物紛紛向聲源之處彙集而來，將我們四人徹底圍在了中間。

    目光所及，都是黑壓壓一片，每一寸海水都生靈給佔據了。

    珊瑚，也在即將平息的聲音之中，以讓人目瞪口呆的速度瘋狂生長著。僅僅是轉眼間，五光十色的珊瑚早已達到齊腰高度。

    悽然琴簫聲急轉，帶著陰霾，哀怨的情緒在魚群之中傳開。

    “夠了！”老者和他似乎無法忍受琴簫聲中的莫名情緒，瞪著血紅的雙眼，使盡全身力量，怒吼。

    簡簡單單的兩個位元組，在他們的有意增強之下，變得無比的恐怖，兩個位元組剛離開他們的嘴巴。巨大的能量便將他們面前的海水震散，形成一片真空。

    連鎖反應，海水一層層，捲起了滔天巨浪，聲波所過之處便是一片真空，甚至是地面沙土也被席捲。滿地齊腰珊瑚也被摧毀，混在波濤之中，翻滾著前行。

    海浪夾帶著沙土，向着我和女孩席捲而來。

    可是，我卻絲毫不懼，因為沒必要躲避。這點陣仗我尚能應付。

    簫聲稍轉，海浪擦身而過，直接掠向身後眾多聞音而來的生物。

    滔天巨浪將海底生物席捲而去，剎那之間，生物種種哀嚎在海水中響徹開去。

    真空並沒有維持多久，老者和他身後的滔滔海水便瘋狂涌入真空地帶，在海底引起了巨大的海水流動。

    生物被洶涌海水帶著向我和女孩奔涌而來。

    我們對視了一眼，琴簫聲急轉，海水在臨近三尺之時便自動分開，從我們兩側流去……

    老者和他對視一眼，老者踏著海水升到離地面五尺之處，拔出手杖裡的劍，念着不知名的咒語。一股股奇異白色能量在劍身上匯聚著。

    而他則是極速退開百米，引人注目的是在他倒退過程之中極速幻化的手印，隨著手印凝結，他全身籠罩在了一股奇異能量之中。他身上的鱗片之中迸發紫綠光芒，一副說不清的詭異。

    我不理會他們，因為腦海中的曲還沒完，自顧自地吹奏著。

    女孩眼波流轉，看不出絲毫不安。

    老者手杖猛然揮出，萬千劍刃亂舞，隨著海流和本身的勁力向我飛掠而來。

    我淡漠地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了冰冷弧度。

    看著將至劍刃，我將水簫從嘴邊移開，手指變換，十指緊扣，夾住碧藍透明水簫，輕輕一揮，數之不盡的劍鞘出現在我的面前，屈指微彈，向前掠出，停滯於半空中，等待劍刃入鞘。

    老者嘴角抽動了一下，但下一瞬間就被陰森殺氣所取代。

    一招橫劈，劍刃在海水中放大了幾百倍。劍刃所過之處，海水被強行分成了上下兩個部分。滔天劍意，漫天的殺伐，在海底瀰漫。

    我凝重地看著那一劍，如果單單這麼橫劈，很容易躲避過去。就怕我一躲，漫天都將會是這種兇悍劍流。

    就這麼承受這一劍是不可能的，唯有一博，方可見高低。

    我身形微動，即將避開洶涌劍流，突變在這一刻發生。

    海水飛速幻化，從十根青銅柱裡伸出數以萬計的水藍色觸手，將我牢牢捆住，絲毫難以動彈。

    劍流近身，我卻無法動彈……一旦讓它從腰間穿過，今日我就會被腰斬了。

    我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女孩身上，卻無奈地發現她被無數水獸圍攻，在能量晶層裡踏著朵朵花瓣，輕巧躲避攻擊，忙不開身來。

    絕望地閉上雙眸，隱去青綠色眼瞳，等待著奇蹟的發生。可是這一次似乎沒那麼走運，自我保護機制失去了作用，根本沒有激發出任何形態的保護。

    冰冷的劍流劃過腰部，那種冰冷，那種鑽心痛處，讓我緊閉雙眸猛然睜大，兩道青綠色光芒從眼中迸發而出，穿透海水向遠處傳去。

    “哈哈。今天你死定了吧！”他和老者見到身體分為上下兩截的我，高聲大笑著。

    一劍徹底貫穿我的身體，由於有著詭異藍色觸手固定，下半個肢體未被海流帶去。

    疼痛讓我分不清聲音來源，腦海一陣陣眩暈，腰部傳來的疼痛幾近要了我的命。

    痛苦地瞥了一眼女孩，見到她身上也多了很多齒印，血液從中滴落，鮮豔如片片桃花。

    老者手中的劍斜指海底，凜冽寒光在劍刃上流動著，在我眼中分外寒冷。

    “哈哈，今天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狂妄到了極點的豪言壯語，從老者口中傳出，一旁的他艱難的一邊維持著水獸攻擊女孩，一邊加強從青銅柱中伸出的觸手。

    他不滿地瞥了一眼老者，沉聲道：“將碎屍萬段，這陣法我維持不了多久的。”聲音之中帶著絲絲疲倦。

    老者點了點頭，收復笑容，一臉得意地看著我，手中的劍猛然抬高，接連不斷地橫劈，豎砍，直刺。

    海水被劃分成了無數細小的水滴，我知道，這些劍刃風暴，終究會打在我的身上，我的結局和那些水無異。

    我並沒有合上雙眸。而是看著漫天縱橫劍刃形成劍網從我身上掠過。

    劍影亂，海水散，肉體破，刀刀見骨，劍劍入魂。

    全身已經沒有一塊完整面板，只要稍微有點外力，我這具肉體就會化為一堆肉泥，最終腐爛在海底。

    雖然身體破爛不堪，奇怪的是，我的意識卻是極為清晰，所有的刺骨疼痛都在劍網掠過那瞬消失。

    “轟！”一聲巨響，我再也看不見什麼，眼前一片漆黑。

    仔細感覺，我躺在一個狹窄空間裡，很不好動彈。幾次用力敲打，都絲毫不動，傳來的只有沉悶金屬碰撞聲。

    隆隆聲響在我耳畔不斷響起，我感覺到我所在的地方在發生著猛烈地振動。

    我已經大致猜測到我在什麼裡面了——一個完全由金屬鑄造而成的金屬棺槨之中。

    似乎，這棺槨為我量身打造，與我身體完美契合。

    即使，外部發生隆隆振動，我的身體卻沒有絲毫搖動……對，身體，似乎在我進入棺槨裡開始，我就擁有了全新的身體。

    “啵！”一聲爆炸般的巨響，在我為自己擁有一具完整軀體而歡喜之時，轟然炸響，隨後我的身體一陣搖晃。

    “轟！”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又是一聲巨響，清脆的金屬落地之聲傳入耳中。我知道棺槨在自動開啟，還未來得及歡呼，又鹹又苦的海水便直接灌了下來，以最野蠻的方式灌入眼睛，嘴巴，耳中……

    頂著海水，我起身。瞬間便適應了海底的一切。

    也就在這一刻，荒涼，滄桑的充斥著我的一切。除了我是誰之外的記憶，已經全部從我腦海之中剔除。

    呈現在眼前的是老者，他，還有晶層裡略顯狼狽的女孩。

    我的腳下是一座高大，雄偉，輝煌的海底墓葬……

    海陵靜靜佇立在海水之中，些許海草生長在墓碑，和墓體上。

    我身後是佈滿奇異符文，絲絲青綠色光芒在符文間流轉的棺槨。

    我腳尖輕輕點在雕刻完美的墓碑之上。

    “你不是死了麼？怎麼可能？”老者呆呆地望著我，驚詫莫名，心中的惶恐全然表現在了臉龐上。

    我現在並不清楚，眼前這兩個和我長的一模一樣的人是誰，但我知道他們必死無疑。

    我不想回答將死之人的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一身白色長袍在身，顯得那麼古樸，自然。

    “你們二人，今日必須死。”我甩了甩長衣，抖落海水，冰冷如雪的話，從我喉嚨中飄出，空靈，滄桑，幽怨，古寂。

    “我們能殺你一次就能再殺你第二次！”老者話語凜冽，面目猙獰……錚錚冷語，從他口中噴出，帶起海水一陣波動。

    “那就試試看！”我不想在此浪費太多的時間，範無救似乎有危難，我必須前去冥界解救。

    一步從墓碑跨出，手輕輕一揮，青綠色能量貫穿海水，在兩人未反應過來就將他們困在了海水囚籠之中。

    他們二人心中惶恐，已經無力癱軟在了囚籠裡，成了待宰羔羊。

    “我能主人世沉浮，能主天地生死。”我手指變動，一把青綠色簫在我手中出現，一股死亡氣息瀰漫其上。踏著海水，一邊走一邊說著，“你們兩個東西算什麼東西！”

    在接近老者之時，我注視著他蒼老面龐，那是一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不同的便是眼眸。

    “不歸海陵……陳青聖居。”就在我手中的簫準備落下之時，老者眼中倒映著我身後墓碑上的兩行字……

    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雖然我也叫陳青，但這一切與我無關。

    “那是你的海陵。”老者顫抖著，艱難地從嘴中擠出這麼一句話。

    “殺了我們，你便踏上了不歸途了。”他似乎稍微好一些，聲音並沒有顫抖。

    “你沒有說話的資格，死去吧。”我的殺意已決，不論他們說什麼都必須死。

    說著右手之中一陣光芒涌動，化作濤濤烈焰，在轉瞬之間將他化爲了灰燼。

    “不歸便不歸吧，你們是必須死的。”他死後，我冷眼看著老者，手中冰冷的海水簫沒入囚籠抵在了老者脖頸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吶！”老者感受到冰冷殺意，不禁顫抖著說到，“我可是你父親啊！”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但他必須死。

    忽然間，嫋嫋琴音，悽然響起……如泣如訴，有種天地為之動容的感覺。

    “不歸便不歸吧，我亦陪你不歸於天地。”女孩踏著桃花，眼中的決然，讓我愣了神，待我反應過來，囚籠已經散去，其間的老者化為一具乾枯的屍體，浸泡在水中。

    “不歸，不歸，便不歸吧！從此天地間再無我的容身之所。”

    女孩悽悽話語，不禁讓我憐惜，轉眼便出現在了女孩身旁，踏著花瓣，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透過海水，望著漫天星辰，一種莫名的無助感覺，孤獨，寂然在心中誕生……

    但我壓制住這種感覺，因為，我不知道我還要在時間長河裏遊歷多少歲月……

    “那便讓我陪著你，走到時間盡頭，看人世繁華落盡……”

    女孩看著我，點了點頭。

    就在此刻，不歸海陵，轟然崩塌……化作齏粉，融入了茫茫大海。

    “走，冥界！”我看了一眼女孩，牽著她芊芊玉手，腳尖輕踩花瓣，飛掠出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