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魚實際上是一團團濃稠的黑氣，如同餓死鬼般猛得衝過來，雪白的牙齒咬在呂刻身上。

    它們的數量是那麼多，以至於呂刻輪廓外面密密麻麻包裹得全是一層陰鬱的黑氣。

    但儘管是這樣，呂刻卻依舊將我的木偶牢牢抓在手心，讓那些黑魚碰不到我。

    他對我從來都是，週週到到的好……

    而我卻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口一口被吃掉，這簡直是世上最殘忍的酷刑，一寸一寸得在我心口凌遲。

    我說不出話，流不出淚，整個人彷彿漸漸變成木偶，沒有痛，也失去了所有知覺。

    “不要看。”呂刻突然出聲，輕到了極點，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乖，閉上眼睛，睡醒一切都好了。”

    “你保證？”

    “我保證。”他的嗓音明明很堅定，我卻彷彿瞬間被催眠了似的，眼皮越來越重，竟漸漸抬不起來了。

    可就在我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卓悅的呼喚，他正聲嘶力竭得呼喚著我的名字。

    他來了，他終於來了，呂刻有救了！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卻看到呂刻雙眼血紅，嘴角掛著噬血的笑容，彷彿來自地獄的撒旦一般，那麼美，卻帶著致命的毒！

    “呂刻、”我試探性得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卻彷彿聽不見，甚至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這時，那些原本咬著他的黑魚漸漸縮小，像是被呂刻反吸了一樣，而他稀薄的影子卻變得越來越濃，每一寸都透著陰寒的黑氣。

    突然間，我們周圍起了一個很大的漩渦，極快得旋轉著，一瞬間，無數嘶厲慘叫的響起，同時，呂刻輪廓外的黑魚全部消散乾淨了，只剩下一排排雪白尖銳的牙齒。

    當那些尖銳的牙齒也脫落下來後，漩渦的水速慢慢減弱了，直到徹底停止。

    呂刻一手握著我的木偶緊貼在胸口，一手撥動水面，向岸邊滑動。

    當他帶著我爬上岸後，第一眼我就看到了那個自己一直心心念念希望他來卻又怕他來的男人——卓悅。

    他僅僅只是那麼斜斜得站著，就帶著壓倒性的氣勢，讓劉豔梅跟那些惡靈不敢輕舉妄動。

    在他身後躺著的是我的身體，毫無疑問，他沒有上劉豔梅的當。

    卓悅真的來了，我不知道應該是高興，還是難過，只覺得好像很久很久沒見到過他了。

    我想他，儘管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一切都顯得不合時宜，可我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對他的思念，如洪水濤濤，綿延不絕，一瀉千里。

    這時，劉豔梅終於注意到湖這裏的動靜，看到呂刻後，訝異了一聲，“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呂刻沒有回答，在他眼裏彷彿一切都成了背景，像是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只是緩緩邁著腳步朝著我的身體走去。

    當他靠近後，卓悅作出了防備的姿態，我趕緊出聲，告訴他呂刻是想幫我。

    卓悅望了一眼，瞬間認出了我，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就擋在我們身前，堤防著那些惡靈突然發起進攻。

    呂刻小心翼翼得捧著我的木偶，將我的魂魄送回了身體。

    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像是被烈火灼熱得烤了一下，緊接著，很快我就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身體。

    “呂刻。”我立馬坐起來，握住他的手，“你還好麼？”

    此時的他像是個被紅色顏料塗了的血人一樣，身上數不盡的窟窿，數不盡的傷口，可這紅裡卻又透著濃郁的黑。

    而這一切全是爲了我，全都是爲了我……

    突然的，呂刻扯開我的手，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站了起來，滿身盡是殺伐的冷然果敢。

    我心下不妙，趕緊去抓他的手，卻再一次被他狠狠得甩開。

    呂刻的力氣是那麼大，我沒有防備，直接跌在了地上。

    他低下頭看了我一眼，彷彿不認識我一般，是那麼陌生，那麼冷……

    聽到動靜，卓悅顧不上管前面，迅速轉身扶我，質問他想幹嘛。

    呂刻卻看都不看我們一眼，他直直得朝著劉豔梅的方向走，不緊不慢，不緩不急，卻讓人感覺到致命的壓抑。

    “我放你們出城！”不知道是不是被呂刻嚇到，還是覺得加上卓悅，她已經沒有勝算，這時候的劉豔梅主動求和，“你不是就想安然平安麼，我答應你。”

    呂刻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前，可是他進一步，劉豔梅前面的亡靈就被他的氣勢震得後退一步。

    直到最後，劉豔梅再也受不了，大聲尖叫，“他已經傷成這個樣子，我們不用怕，一起上，殺了他！”

    這會，那些亡靈也一聲聲附和起來，“殺了他，殺了他！”

    他們的喊聲越來越大，給自己搖旗吶喊的同時，自信心彷彿也膨脹起來。

    他們一衝而上，撲向了呂刻。

    呂刻自顧自得往前走，手只是微微那麼一抬，就抓住了最先衝過來的黑影子，一把扯斷他的脖子，塞進了自己嘴裏。

    黑霧般又濃又密的亡靈影子幾乎要將那個挺拔的血色人影吞沒，伴隨著一絲絲淒厲的慘叫，我聽到呂刻的聲音。

    他說，“今天，你們都要死！”

    這句話沒有一絲起伏，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可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讓人冷酷到底的絕望。

    這時候我突然有一種感覺，這個呂刻已經不是他了。

    從他將湖裏那些黑魚反吸的時候，就開始變了。

    難道是那些怨氣，讓他迷失心智了？可他為什麼還記得救我……

    眼看著呂刻繼續吞噬著那些黑影，自己身上的黑氣也越來越重，我知道必須要趕緊阻止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用力搖晃卓悅的胳膊讓他想想辦法，他的臉卻也白成一片，這時，我突然摸到一片濃稠的液體。

    伸出手，滿滿的都是血。

    原來他也受傷了，剛纔一直硬撐，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你放心，我會幫他的，哪怕拼了自己的命！”卓悅以為我是因為呂刻的事情著急，我正想說什麼，他卻扯著我的胳膊往外走，“朝西直走，這條路我已經設了法，惡靈闖不進來，外面會有若蘭接應你。”

    “不，我不要做一個逃兵。”我好不容易再見到他，怎麼可能輕易放下，“你在哪兒，我在哪兒，我不要再跟你分開了！”

    “聽話！”卓悅拔高了語調，握我的手越發重了，“你在這裏，我只會分心。”

    一個是我喜歡了十多年的男人，一個是為我幾次險死的夥伴，我怎麼可能拋下他們。

    可是我在這裏，什麼都不會，不僅幫不了他們，還會拖累，反而讓他們少幾分勝算。

    我用力咬了下唇，雙手握住卓悅的手，“那你答應我，一定要活著，還有，帶他回來，我欠他的太多了。”

    下一秒，卓悅突然將我的頭撞在他的心口，他抱我抱得很緊，像是要將我揉進自己身體裡一般，“好，我答應你！”

    他猛地鬆開了我，直直看著我，像是要把我映在他眸子裡一般，手撫上我的臉，溫柔至極，“安然，你等我，有句話我想告訴你。”

    我重重點了下頭，感覺自己眼睛很酸，好像下一秒就有液體涌出來，“我等，不管多久，我都會一直等著你。”

    我不知道他想對我說什麼，但只要他這麼說，就一定做好了回來的準備。

    他們一定會平安，我安慰著自己，不再浪費卓悅的時間，迅速扭過了頭。

    眼前是一條從霧氣中硬生生隔出來的一條小路，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