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也不如開始一般正襟危坐,言行逐漸隨意起來,就在這時,側坐於駕前的德妃嫣然巧笑,站起身來雙手拍了兩下,口稱:“陛下,臣妾特為諸位嬪妃、王侯準備一曲歌舞,還望笑納。”
言畢,只聞大殿之中絲竹管樂之聲頓起,一群近百名頭梳如意雙環髮髻,身著層層半透明裙帶,姿容嬌俏嫵媚的宮娥翩然而入,隨著悠揚頓挫的器樂之聲載歌載舞,旋轉出各種唯美的姿態,讓所有在場的觀眾不由得心曠神怡,大聲叫好。
樂聲如高山流水,激盪至峰巒,又緩緩漸行漸弱,諸位宮娥翩然匯聚大殿中央,彷彿一朵綻放的玫瑰花兒一般,至外向內一層一層向空中丟擲長長的水袖,無數馥郁芬芳的玫瑰花瓣揮灑半空,激盪宛轉中,一位白衣少女彷彿空谷幽蘭一般出現,她姿態輕盈優雅,揮舞著長長的水袖激盪出及其妙曼的舞姿,單足跨步做出一系列高難度小跳回旋動作,流眸顧盼間,直教人心曠神怡。
正當少女玉臂舒展,準備大開大合舞動錦袖凌空一躍而起,為這場堪稱精湛的歌舞來一個漂亮的結尾亮相之時,也不知是否一時疏忽,丟擲的水袖落入睿親王酒宴之上,一揮一撩間,丁零當啷,不僅佳餚美饌零落翻灑,就連睿親王本人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潑灑得一身狼藉。
樂聲忽逝,歡慶的氛圍霎時間嘎然而止。
那一眾宮娥像是一下子被嚇住了,也顧不得歌舞,一個個急忙都一起跪下來向親王大人磕頭請罪,可作為始作俑者的白衣少女卻彷彿被嚇呆了一般,只是愣愣地束手立於原地,既不跪拜,亦不曾叩首求情。
睿親王本名童卓,乃是當今陛下第三位皇弟,因其母親身份並不十分高貴,故而雖本身屢次拜帥出征為國立下汗馬功勞,卻始終得不到應有的嘉賞,只不過陛下凡事仍然較看重他而已。
見眾位嬌俏少女匍匐在自己腳下,這位長年善待士卒的將領深吸口氣,剛想赦免白衣少女失誤之罪,誰知忽聽身旁‘啪’地一聲,德妃娘娘拍案而起,震怒道:“好你個不知廉恥的舞姬,得罪皇親國戚還竟敢堂而皇之地立於大殿之上!且不提你是否故意知法犯法,就憑你這般膽大妄為,枉本宮費心栽培你一番,今日非將你嚴懲不貸不可,來人哪!”
“是!”兩旁身強力壯的宮廷侍從應聲出班,恭候德妃懿旨。
睿親王見狀急忙站起身來替白衣少女向德妃求情道:“德妃娘娘何苦如此?這些女孩尚且年幼不知事,卓相信她也不是故意而為,就算是給微臣一個面子,還請娘娘饒恕她吧。”
就連陛下也忍不住勸道:“愛妃,大過年的又何必當著眾位賓客的麵為一介舞姬而動怒呢?且另她們退下,我們繼續觀賞歌舞便是。”
德妃不語,待睿親王先行退去後堂更衣,她這方纔嚶嚶啜泣,俯跪在地回稟陛下:“這些舞姬宮娥都乃是臣妾一手栽培,臣妾本是想借著過年的喜慶,讓她們為諸位賓客歌舞一番,也好使龍顏長樂。誰知這小賤人竟敢得罪親王殿下,臣妾應首當其責,就算陛下容得下她以下犯上,臣妾也斷難縱容!”
不知旁人聽到她這番言論做何感想,反正葉小天是一聽就開始頭暈,他想笑,流露出來的卻只有苦澀,再看那楚楚動人的白衣少女,卻只剩下悲哀。
這位德妃真是恬不知恥到了一個地步,說什麼‘都是她一手栽培’,可能嗎?她一共纔來了三個月而已,可是縱觀諸舞姬,特別是那位白衣少女,哪個沒有至少五、六年的舞蹈修為?她又憑什麼去栽培她們?睜著眼睛說瞎話罷了!
更何況,像那位身份地位低賤,舞技卻十分出眾的白衣少女,她怎麼可能犯下那種可能導致自己送命的錯誤?犯錯之後還不肯跪拜求饒,這不是在自尋死路麼?為什麼?
葉小天咬著下唇仔細一想,大概那位德妃娘娘手中握有白衣少女的什麼把柄,並且這把柄還至關重要,所以那女孩子為此不惜犧牲自己,冒著被重責的危險受她控制演出這場苦肉計。
小天本來還無法求證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她接下來的話卻恰好不打自招。
就在陛下尷尬,葉皇后頻頻冷笑不已,問她:“那你想怎麼着?”的時候,德妃抹了抹眼淚,站起身來,轉向白衣少女,臉色一沉手一指,狠心道:“將這不知廉恥的賤人給我拖下去宮杖打死!”
她一句話出口,旁邊‘呼啦’一聲站起好些個人來,就連國母皇娘都忍不住將手中的杯盞‘碰’地一聲放上案几,威嚴地喝止住那幾個衝上來就要拿人的侍衛:“住手!”
透明的酒液飛濺三尺,在冰冷清寒的空氣中舞出驚詫的色彩,讓人驚心動魄的微妙感霎時間傳遍整座大殿。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甚至可以聽見心臟急促地跳動和體內血液沸騰的聲音。
手指神經質般抽緊,掌心中溢位黏稠的汗液。
大殿外一陣狂亂的寒風捲起一地殘花,撲簌簌不知去向何方。
每個人都瞪大雙眼,提心吊膽,不知這陡然激盪四溢的火花是否會轉化為熊熊大火?這位少女命運在激流中又將奔流向何方?
葉小天的目光卻並沒有在這兩者身上,他此刻瞪著的是陛下,那惶惶不知所措的男子正瞠目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面對妻妾以及這明顯恃強凌弱的裁決卻半天拿不出個主意來。
闇弱啊闇弱啊!有這樣的皇帝才能孕育出這樣的貴妃,幸虧皇后葉天姿神智夠清醒,三位皇子也夠精明,要能將這敗類的氣焰打壓下去還好,倘若任其囂張枉法,估計不久以後就該要改朝換代了。
“德妃,我不知道你在影之帝國受到的是什麼教育,不過你小小年紀,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吧!”葉天姿本是善良可親、平易近人的一位貴族才女,如今被這姬玥公主氣得,也不得不端起她皇后的架子,強行將這女子的氣焰打壓下去。
“我……”也許是國母聲色俱厲的威嚴震懾住了那妄自獨斷專橫的寵妃,她嚇得後退一步,又勉強把持住自己不在眾賓客面前失態,勉強退讓道:“那好,恭奉皇后之意,可以饒她一命,只不過誰來陪我精心準備的一場歌舞歡宴呢?這可是我的一番苦心,要是拿不出像樣的替代品賠償我,我可不依!”
她話音剛落,就聽身後有人應聲道:“我來賠你。”
眾人一驚,循聲望去,只見葉小天從容站起身來,走向大殿中央,撫肩鞠躬,輕笑道:“德妃娘娘何必生氣?驚歌豔舞見多了,不如我來為大家表演一個節目,也好換換口味,替陛下,眾位貴妃娘娘,還有在座的各位大人們調劑調劑。”
“你?”不僅德妃吃了一驚,就連在座的諸位大人也不免露出奇異的表情,這葉小天雖然年幼,可卻是‘青龍葉家’唯一的直系繼承人,怎可能會表演這些花俏賣弄的東西?
說起來古代的人實在奇怪,明明喜歡聽小曲看歌舞,也愛舞文弄墨賣弄才學,可偏偏十分輕賤歌舞唱曲兒的姑娘,也看不起祠堂裡教書的先生,他們重權重利,視財富為畢生最終目的,其餘的一切,皆如浮雲。
就連姑母葉皇后也好奇不已,善意試探道:“小天,莫非你要舞劍以助酒興?”素來葉家以逍遙靈劍聞名於世,身為葉家長女,她會這麼想也在情理之中。
“回稟皇后娘娘,葉小天安敢在諸位大人面前班門弄斧?”在座的諸位皇親國戚之中,不乏如睿親王一般長年征戰沙場的將帥將軍,他們金戈鐵馬,能征善戰,為光之帝國立下了屢屢汗馬功勞,自己不過一介身無寸功的七尺幼童,又怎敢妄自造次?
葉小天想了想,笑道:“不過說到這裏,我倒想為在座諸位功勳累累的大人們現做一首七言絕句。”敬慕是真心的,數十年南征北戰人家也不容易,就借中國唐代詩人王翰前輩一首《涼州詞》聊表對征戰萬里的上將軍們一片誠意,以助酒興罷: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吟詩畢,葉小天大步回座,抄起酒杯,致意在場眾位大人:“葉小天敬諸位大人一杯,戎馬生涯,多虧諸位前輩盡心竭力,我們光之帝國纔有今天的繁華盛世!”說完,一飲而盡。
在場諸侯將領聞詩已是感慨萬千,又見葉小天舉杯恭敬,心中不禁愈發豪邁,紛紛舉起酒杯,各抒豪情,暢快痛飲。
好酒,好詩,好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