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那道聲音這樣告訴過自己的,但燕華卻不知道那是誰。他猜測,如果對方自稱自己,那或許真的是內心聲音,也可能是最初誕生在心中世界的人格,之後因為被心中的恐懼、怨恨等負面情緒所擠出,所以纔會有均耀還有其他人進駐其中。
不。均耀他們並不是那個時候開始保護自己的,而是在他們皆失去生命後,自己的內心才真正接受他們。因為那時候的精神世界已完全崩潰,就連原本那道聲音的主人也束手無策,最後才被擠出心中。
燕華因此判斷,那道聲音或許就是被引導至內心世界表層,同時也是最底層的善念。然而卻在不斷經歷絕望後,他不得不放棄所有將內心封閉,成了一名彷佛人格患者。在極度焦慮、不安,隨時處於被否定風險的情態下活到現在,直到遇上白夜將他心中的鬼魂驅散。
燕華憑著腦海深處的印象,那時被強行植入的記憶影像,領兄長走過第一階段的迷宮範圍,期間經過了數個獨立空間、書房、縛絞牢,那些過去使他麻木又恐懼不已的事物。最後他們在準備進入迷宮“下書”地段前停下腳步。
黑色雨衣的連身帽被拉了下來,多年未見的南傑華真實面貌呈現在他面前,使這名男孩顯得緊張又興奮。原本的不安化成熟悉,一幕幕過去的記憶使心中有了懷念的情感。這時南燕華終於流下眼淚,那是累積多年,壓抑許久的眼淚,等待多年的煎熬使得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真實無比又顯得沒有實感。
原本古怪的孩童,在被發現因跟一連串案件有所關連時,被定義為可能參予其中的惡童,如今那睿智又異於常人的冷靜成了過眼於焉,跟眼前不停擦拭眼淚又止不了哭泣的男孩完全無法做出連線。
“燕華,你的旅程已經結束了。”南傑華攤開雙手,然後環視這座大型迷宮的交叉點。“你的悲劇還有旅程是從這裏開始,最後我想讓它在這裏結束,所以你不用再往前了。你是我現在唯一的家人,南家剩下的希望,我其中一個弟弟,爛攤子就交給我收拾吧!那是你不必再面對的一切。”
南傑華隱約曉得自己的弟弟已經因為推理作家,知道過去的真相,其中當然也包括南繭華的存在。對於這一點他自己感到羞愧,但似乎也不想再提及,想使原本就模糊的真相深埋在地底下。即使他知道,繭華如今還在身旁,還在他沉重的胸膛上,但他不想將那殘忍的畫面再次擺在這名小男孩面前。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就算我已經不是過去你所熟悉的那位哥哥,但我們永遠都曾經是一家人,有過那段美好的日子。”南傑華蹲下身來望著眼前的男孩。“即使經歷了這一切,就算哥哥找不回那過去想要守護家人的良善,但親手終結這所有的詛咒,會是最後尋求解脫的道路。從過去到現在,已經有太多人犧牲了。即使父親曾說過不想讓我們繼承南家衣缽,但命運始終沒有放過我們,內心深處的暗示造就了悲劇。但那些跡象在你身上並沒有看見,因為你年紀還小,所以仍有救贖的機會,也必須擁有這個資格。”
“或許。我們過去都可以有其他的選擇。”睜大雙眼的男孩苦笑說,對方卻搖搖頭。
“守護南家一直都是小時候的我想要追求的目標,不外乎是父母還有我的弟弟。但所有悲劇卻沒有等到我獨立後就已經發生。是的。內心深處的陰暗面因為同樣已經心理扭曲的父親。他自己被內心暗示所詛咒,想要藉由我的手摧毀南家,同時也將我當成棄子,想要將你拱為南家最後的希望,讓你擁有人生的選擇權。真是可笑。我跟他的確有著相同的目標呢。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帶來那項‘袋中的藝術品’時,除了是我崩壞的開始,他的生命也開始倒數計時,然後。現在我將啟程前往‘縫人間’,迎接南家的最後一刻,也當是對過去南家前人有所交代。這麼說是有點自大,但我願意揹負終結南織一族悲劇的重擔,讓它們了結在我的手中。”
不待南燕華再次反應,南傑華立刻將一條沾有乙醚的手帕捂住對方口鼻,南燕華吃驚之餘,同時也內心複雜的看著兄長,就在精神朦朧即將倒下之際,他想起了這似曾相識的情景與感覺。多年前在縫人間最後目擊的那一幕再次於腦中重演。終於,倒下那一刻,傳入他耳內的那段話,使他醒悟並沉沉睡去。
“無論對方有多麼可怕、可惡,親族關係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剪斷的。就算沒辦法接受,也要努力讓自己去承受、改變,這就是所謂的家人。”
一張蒼白的臉自對方的雨衣領口內望向自己。那是一對哀傷的眼神。原來發自內心的謎樣聲音,正是從那張臉口中所發出的,原來。那失去手腳的恐怖人類,會有如此好聽又柔和,就像傑華哥哥安撫自己時候一樣的語氣。
原來,繭華哥哥一直都在這裏。
在急診室外進行完消毒程式的醫生與護士們繃緊神經,如同準備上戰場裝備精良計程車兵,沉重鼻息從醫療口罩內不停撥出,眉心深鎖的往那道巨大的金屬門前進。不久前被數名同事攙扶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兩名接近暈厥與身體不適臨時退場的護士,那一臉猶如目擊極其恐怖事物的表情,讓在來到這裏前短暫聽過簡報的他們,更涌上不安的情緒。在準備室外隨同來到醫院的刑警們,沒有一人不掛著鐵青的臉,甚至當中早有人用慎重的口吻警告他們,即將面對的病患可能超出他們想像,可能連身為國內少數外科權威的他們也將感到棘手。
從縛黑山內村莊所帶來的病患,簡報內容可以讓人簡單理解的或許只剩下病患姓名、性別、身份等基本資料。其中除了病徵內容,另外的病患人數也是使人感到詫異且不解,冷靜下來後也只會知道是顆燙手山芋交到他們面前。金屬門內的患者是數日前因牽扯進連環獵奇殺人案件,在私自行動中失蹤的刑警。
另一名病患。是居住在村內的一名顏姓居民。
在進入手術室後這個團隊終於發現,為什麼剛纔先行前來準備的護士,會受到驚嚇而必須離開現場。只見原本應該蓋在病患身上的手術布毯垂掛手術檯旁,上頭確實也如簡報內容提到為兩名病患,不,是有著兩種身份的一名病患。
果不其然,鮮少見過如此驚悚場景的其中一名護士差點癱軟跌倒,所幸這次前來的人員,已經換成院內最資深的醫療人員,甚至高層也已開始詢問其他醫院是否能夠申請緊急協助,就深怕有人在手術過程中身心無法負荷而成為下一名患者。而這也是這間醫院這個月內第二次接手到的棘手手術,上一起則是車站前百貨公司置物箱內的“異首女屍”。
如同一場惡趣味的詭異實驗,閉上雙眼因為全身麻醉的失蹤刑警高芥誠在手術室內沉睡,可以看出在來到這裏之前,那瘦長的身體已被他人動過幾次手術,咽喉、胸腔等位置還留有縫合痕跡。然而可以看出那是數場令他苦不堪言,並更加踏入地獄深處的艱辛試驗。每次促使他步入黑暗入口的是醒來後,現世所面臨的無人道劇烈苦痛,或許這些日子以來,一求解脫是他心中唯一擁有的想法,然而施刑者只把他當成手術檯上的實驗品,未來即將完成的究極藝術品,並在此之前,已經有兩名女性早他踏上一步,在百貨公司置物櫃被發現不久後痛苦死去。
可以明顯看出誠難以在手術床上平躺,因為這具肉體已並非他一個人所擁有。非指兩道靈魂同時進入這個肉塊,而是另一顆微禿,臉上佈滿橫肉流著口水的成年男性與他共享後頸及肩膀的空間,使得身體原本的主人不得不別過臉去,猶如對稱畫作呈現在手術室內所有人面前,成為名為“雙首之男”的畸形怪物。
“我只希望,麻醉師所下的劑量,能夠使他一直沉睡,直到手術順利完成。”
“醫生。如果可以。”
聽完主刀醫師的疑慮,身旁咬牙且瞪大雙眼的護士長也跟著道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殊不知另一位醫師則是語帶沉重的替她接續下去。
“我希望他。就這樣不要再醒過來了。”
陰雨綿綿的村莊被搞到人仰馬翻,轄區附近與被請求前來支援的消防隊大隊在森林前不斷拉著水線澆熄遍地野火,所幸村子的主要道路可以塞進不少車輛,才使救災程式得以順利進行。這期間也託雨水所賜,讓森林大火沒有進一步擴大。
不少刑警已經紛紛進入村內戒備,帶隊警官借用巡邏隊的集會場所,討論接下來對於進入迷宮殺人鬼的應對措施。在期間他們不停與被野火波及的傷患及醫療人員擦身而過,雖然整體情況已經從一開始的混亂得到控制,但在目擊從森林內擡出的兩具下場悽慘的焦屍後,依然使他們感官受到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