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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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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記得曾經存在我腦海中,那段朦朦朧朧過去的某個記憶片段,裡頭有一名有著一頭稀疏灰色捲髮的老人。老人的聲音非常沙啞,就像刻意擠壓而出的喉音,其中又有類似母親時常在耳邊哄著哭鬧的我入睡的低語聲。

    我對他的印象總是十分模糊。如果說母親是最常出現在視線裡的人物,那那名老人大概就只有在某些特別時候纔會出現吧!不是在周遭無人時,就是在我有時鬧脾氣哭鬧的時候。只有當下我才能稍微用雙眼捕捉出那剪影般的輪廓,即使他最後一次出現在我眼中時,我依然看不清他的真實面貌。

    那是你你。

    上小學後,某天我聽母親跟大哥這樣說道,在我突然回憶起那留存於腦海深處的模糊光影並提出疑問時。彷佛聽聞他們一說後,纔將那道畫面前的薄霧撥開,逐漸露出你你的面貌,只是當時還小的我卻對這樣的真相感到錯愕與害怕。原來自己過去不停想想起與懷念的人物,卻是滿臉遍佈皺紋還有傷痕的佝僂老人,她的聲音頓時成了嗡嗡鳴響,使我捂住耳朵感到暈眩。

    但如此不敬的抗拒心態,卻也在數分鐘後慢慢適應並接納了。因為無論這名老人的聲音跟長相多麼可怕,她終究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真面目的親人,過去像是填補我的記憶空缺,她是個疼愛我的你你。已經就讀高中的大哥跟我說,無論他是多麼可怕、神秘、不可思議、可惡,親族關係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剪斷的。就算沒辦法接受,也要努力讓自己去承受、改變,這就是所謂的家人。

    大哥在說這些話時神采奕奕。面對自己逐漸成熟的自豪,追求、吸收知識的自信,試圖成為穩重且聰敏的長者,那時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是這道影子。霎那間我也知道自己是真的打從內心尊敬他的,即使最後他再次聽到母親提起你你時,臉上閃過我未曾見過的陰霾。

    “但是你和她┅┅”

    是的,在我來不及看清她的模樣時,你你已經不在南家了。她被帶往另一個活人所無法踏足的世界,而且開啟那扇門的卻也是與她結為連理的人,她最愛的枕邊人──爺爺,大哥當時是這樣說的。

    大哥臉上閃過陰霾後,緊接而至是與剛纔充滿違和感的憤怒與咬牙切齒,也隱約能夠察覺他正在與心存的正面信念交戰著,而對手正是不穩定的心緒還有怨恨,可惜的是┅┅對話就在這裏中斷,母親跟大哥似乎不想讓年幼的我造成內心陰影,或者是說變得跟大哥一樣,就此對爺爺萌生不解、偏見以及憤怒,那樣情緒化的產物,並不適合剛上小學的我。雖然我看出大哥內心已經開始出現裂痕,但那樣的場合的確是不適合我再繼續發言的,那將是向滿地的汽油點染火焰的導火線。就算我尚年幼,卻能嗅到這股莫名的危險氣息。

    再次聽到有關你你的事,是在我小學一年級的那個璁假。我再次提起有關模糊記憶中的人物,只是這一次並不是你你,而是另一位曾經所有人都在南家裏聚首時,不知道是新年還是某個假期時所出現的人物。他給我的感覺跟大哥十分相似,但口中所說出的語氣還有內容卻截然不同。

    如果說大哥於平常交談中時常提到的是算數,那麼那名人物就是鑽研文學的高手,甚至是虛無飄渺的傳說,天馬行空的故事。那些事物從他口中說出時總是能勾起我的興趣,讓即使還在嬰兒階段的我也能開懷大笑,或許這就是所謂同樣特質的人互相吸引吧?

    不過這名人物比你你還更少出現在我的記憶中。即使我知道他是在你你過世後纔開始出現的,不過他的輪廓還有身影我相信母親跟大哥明確說出他是誰時,我腦海中依然不會明確浮現出他的臉龐。而在那之後他們的確也告訴了我,那個人是二哥。

    喜歡神秘學、魔法學、鑽研歷史還有奇怪領域的人才,卻被爺爺視為南家罪惡般的存在,這一點母親跟大哥當時並沒有跟我說明太多,就像第一次提起你你一樣,兩人臉上一同出現難以啟齒的表情,當然我就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那時候我也才知道,在過去的記憶中,除了有兩名人物是如此特殊的存在,還有著一個即使我明確的知道他是誰,但卻在某些時候給了我一種陌生感。

    那個人是我的父親。

    只是這次我要講的是,因為那時候的誤會,讓我從大哥還有母親口中清楚了你你真正的死因。大體來說,就如同過去大哥概述,是被獨自住在南家後院木屋內的爺爺,因為過渡囚禁與施加暴力才死去的。

    你你在晚年已經出現老人痴呆的現象,所以這也是爺爺最後選擇將她囚禁在南家宅邸深處的原因。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所住的這間有著廣大佔地的宅邸,在某處真實存在著電視裡纔會看到專門用來關住犯人的監牢,還有大量的刑求用具。而這些則是從大哥口中聽來的,在母親來不及阻止他的情況下。

    可以看出大哥是真的不願再提到這起往事,從中也知道我的家人普遍存有“家事不願讓人知”的觀念,所以爺爺最後纔會選擇用如此偏激的手段關住自己的妻子吧?

    只是說穿了,不過是傳統觀念盤據腦袋,深怕自己丟臉罷了。況且也沒有必要到把人置於死地的地步。可是,我的這個想法,卻也被爺爺那張有如惡鬼般的臉推翻了。一向沒有耐性、愛面子,極度注重傳統家訓還有觀念的他,或許真的會在被逼急的情況下,做出旁人所無法預料的恐怖行為。上了小學的我確實已經開始從他身上感受到許多壓力,若好幾次是在母親沒有阻止他的情況下,我可能也已經成為被囚禁的犧牲品了。

    “我希望你們接承南家的衣缽,一直延續下去。”

    爺爺時常如此提到,並且一邊咒罵母親還有父親的不是。不過對於父親他有時仍會簡單帶過不多加苛責。畢竟不在村內的父親,並非跳脫南家的產業,而是到城市裏成立公司,把家族的紡織產業做了轉型。如此發揚光大的經營方針,我想就連爺爺也敬佩三分吧?頂多只是罵說這個男人時常不見蹤影,就把妻子還有小孩丟給他照顧,母親跟外面的男人亂來也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每次聽到此時,我總會皺起眉頭,但不會像大哥可以一時想到什麼能回敬對方的話語,所以我的神情會使自己成為被爺爺苛責的箭靶,母親則是選擇忍氣吞聲。大哥在幾次的忍耐後終於按耐不住,好幾次差點跟爺爺發生衝突,所以那時我都會回想起過去他曾經告訴過我的那句話∶無論他是多麼可怕、神秘、不可思議、可惡,親族關係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剪斷的。就算沒辦法接受,也要努力讓自己去承受、改變,這就是所謂的家人。

    或許大哥是要我不要成為像他一樣的人才說出這些話吧?並非宣揚自己所遵從的信念,而是要我以此為信念。

    二哥依舊沒有出現,我只能在好幾次跟母親還有大哥的談天中找尋拼湊他形象的蛛絲馬跡,多少知道因為二哥的興趣古怪還有較為輕浮的個性,惹得爺爺十分不快,所以使他在外讀書不常回家的原因。

    大哥也說自己以後並不會待在南家接承衣缽,打算就此走上自己的路。醫學是他最擅長的領域與最愛的興趣。他不斷提到這點,並說爸媽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頭,打從內心贊成自身的決定。

    而爸媽他們倆人,卻隨著村內母親偷其他男人的蜚語流言傳開後,慢慢的漸行漸遠,父親在過去於某些時段會使我感到陌生的這種感覺又再次出現。

    母親跟村內某個男人時常有交集,這個訊息幾乎為所有村民所知,一向愛面子的爺爺更是怒火衷燒。從母親口中可以知道,那個男人是過去熟識的友人罷了,之前他也有來過南家拜訪。在聽完母親所敘述的時間,我訝異的想到竟然跟讓我感受到“陌生的父親”出現的時間巧妙重疊。

    如此一來,或許母親與外面的男人有私情這項傳聞真的並非空穴來風!此時身為母親兒子的我頓時感到羞恥,其一是因為母親可能是一名不檢點的女人,其二則是我竟然會懷疑自己的親生母親。

    大哥並沒有對這件事表達太多自己的想法,從此把自己關在房間內準備醫學院的考試,而我跟他的交集因此開始減少。我眼中的他瞬間成了沉默寡言、獨自奮鬥的考生。可以看出他並非對母親的事漠不關心,而是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無論自己的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物,外人對她的評價又是如何的貶低,但又能改變她就是我們母親的事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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