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當時說的是真心話。寧可一直活在這個小小的世界裏，也不願意面對真實。

    李衡楠一直比我看得清楚，在心理素質上，我一直都不如他。即使是在弱肉強食的環境里長大，我仍然沒有停止過對生活的某種憧憬。

    我知道，那不應該是本來註定在黑暗裡呆一輩子的我應該有的東西。

    吳邪抬起頭來，正好碰上則舟的視線。則舟的眼神，有點無奈，也有點同情。他一手扶在吳邪的手臂上，吳邪笑了一笑，說：“我沒事。”

    則舟轉過頭，看著那些被草草掩埋的白骨，有點發呆地說：“吳邪，如果真是如靈飛所說那樣，當年人都被你殺了，那……那為什麼，這些人還有掙扎的痕跡呢?這明明是在努力掙扎啊……”

    吳邪過了一會，才緩緩地說：“你們忘記了，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鬼的。鬼也有掙扎的願望，哪怕他們都變成了屍體，被草草地扔在這裏，即使他們變成了一具白骨，也必須……為自己的生存而作鬥爭，不是嗎?”

    所以那些白骨的指甲劃過了石壁，留下了一道一道恐怖的印記。他們從來都沒有心甘情願地去走進死亡的長眠，所以這個軍事基地也變成了廢棄的地方。沒有人再敢進來，因為進來就可能被白骨骷髏撕成碎片。

    “那麼……呵呵，你得小心點兒了。”則舟大笑了起來，“當心他們對你撲過來，要報復你，要你的命啊!”

    吳邪不悅地說：“這一點也不好笑。”他朝則舟又看了一眼，“所以你父親不介意你去學些旁門左道的東西，不走正路。他也早知道M島鬧鬼的事了吧，是不是?他在給你我多準備一條後路!”

    則舟攤了攤手，說：“我爸對你，可比對我用心多了，我都成了你副手了，有時候還真有點想不通。”

    靈飛笑著說：“呵呵，那這麼說，我們這一行人進來，就被這些白骨骷髏給盯上了?是他們把我們的同伴給一個個解決了?”

    “那我倒不信了。”則舟不屑地說，“我絕對不相信這些骨節都咯咯嚓嚓響的白骨能一點聲息都沒有地接近我們，絕不可能，我們是聾子呢?肯定是我們這行人中的一個，一二三四五六，不會是別人的!”

    靈飛在那裏仔細地察看那些白骨，看了半天，笑了笑說：“吳邪，這裏麵是不是有你的朋友啊?你啊……你要不要來認認?”

    他話還沒落音，就被吳邪直接按在了石壁上，吳邪的手掐在他脖子上，兩眼冒火地瞪著他。

    “靈飛，你給我聽清楚，再敢說一句這樣的話，我殺了你。”

    靈飛卻不緊張，只是笑。“哦?看樣子我說對了，這裏麵真的有你的好朋友?你想把我也變成這堆白骨中的一個嗎?”

    “你們別吵了!”則舟大聲說，“你們有時間吵架，不如找找出路!這裏還有多久漲潮你們不知道嗎?看看時間，老大，還有最多一個小時，就會漲潮，漲潮我們大家都會死翹翹!哪，明天早上，咱的屍體都會浮出去，給人看呢，然後別人都會又奇怪，啊，又死了這麼多!”

    靈飛朝則舟斜了一眼。“你怕什麼?你不是能隨便換人家的身體嗎?丟了也無所謂啊。”

    “說得容易，要作準備的啊。”則舟也回瞪了他一眼，“你以為隨隨便便說換就能換?你們忘了S山的那些鬼魂，不顧一切地想要佔據我們的身體，想要借屍還魂，結果如何?你們不是都有看到嗎?”

    這次連靈飛臉色都變了。確實，他們最後都看到了那些人的下場。一天天腐爛的軀體，就那麼攤在陽光之下，一點點地腐爛，然後不知道變成了什麼蟲子的養料。也沒有人會去供奉他們，在S山那個地方，就只有被扔在那個坑裏，草草地掩埋掉，然後等著腐朽，變成泥土裏的養料。那些鬼魂仍然徘徊在黑夜裏，遠遠地眺望隔著一片海的M島。

    沒有一種死亡比這種永遠不能輪迴的死亡來得更痛苦。永遠地徘徊，永遠地忍受這種沒有盡頭的折磨。

    吳邪突然地覺得一陣寒意。則舟站在他身邊，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這種感覺，笑著對他說：“你現在應該感激我了吧?吳邪，如果沒有我，如果我沒幫你，你從到M島那七天之內就會死翹翹了，你的屍體也會躺在S山那個地方，一點點腐朽呢。你還在這裏站著?呵呵，你太天真了吧。你當年，你一到我家，我爸看到你的時候就說過，你身上的戾氣太強了，肅殺之氣太重了，要麼你死，要麼你身邊的人死!”

    “那不就是說我是天煞孤星嘛?”吳邪冷笑地說，“那又不是我想要的!”

    靈飛嘆了口氣。“你們兄弟倆又開始吵了，我們是不是還是先找出路比較好?”他又望著吳邪說，“吳邪，你不是在這裏呆了那麼多年嗎，怎麼連你也找不到路了?”

    “路被堵死了。”吳邪頭也不抬地回答，“我當然閉著眼睛也找得到路，我熟悉這裏的一切，如同熟悉我身體的一部分。這裏只有進口，沒有出口，出口陷阱重重，有的是機關，當時是爲了防止我們逃出去的，我可不知道這些機關有沒有失效，但是應該還有吧，否則，萬里的一隻手是怎麼炸飛的?我不能帶著你們去冒險。”

    則舟失望地說：“既然入口被堵死了，又沒有出口?那這不是要我們死嗎?”

    “想想我們是怎麼進來的。”吳邪說，“我們到了那個水道邊上的平臺，我們原本是想察看牆上那些像炭筆畫出來的畫，但是牆一下子就塌了，我們全部掉下去了。那地兒很深，但好在我們掉進了水裏，所以，我們都還沒什麼事。”

    靈飛問：“你想暗示什麼?”

    “這條河道肯定能通往外面。”吳邪說，“這一點我可以確定。我們以前出去，也是靠船的，可是這裏，並沒有船。”

    靈飛無所謂地說：“那就游出去唄。”

    吳邪朝那條河道看了一眼。那水很急，不深，泛着幽幽的冷光。“可以，如果下面的刀和炸藥已經失效了的話。”

    靈飛怔了一下。吳邪說：“你來晚了點，你沒看到我們那同伴是怎麼被炸飛了一隻手的。小陸太冒失，叫人家去水裏撈東西，結果他就碰到裡面埋的炸藥了，然後……唉，想阻止都來不及。”

    說到這裏，吳邪臉上神色有點慘然。他又看了在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幾個人，深深嘆了一口氣。

    “我每次都想把身邊的人拯救出來，但是我每次都失敗。每次都會只剩下我一個人……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過。”

    “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吳邪?”則舟突然說，“不管誰是MAKER，他要把我們集中到這裏，為的僅僅是殺掉我們嗎?”

    “這個啊……”吳邪慢吞吞地說。“當然不是。在這裏要殺我們，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覺得嘛，真想殺，還不如就在外面的時候，平常我們的在M島的兵役生活挺平淡的，挺單調的，大家都比較放鬆警惕，跟一群菜鳥在一起，我也真不會有什麼警惕之心。而現在，自從進到這個地下坑道，我是整個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在防範了，不管對手是誰，要近我身來殺我，都決不會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覺得，應該還有其他的原因吧。”

    “什麼原因?”靈飛問。吳邪睨了他一眼，說：“靈飛，如果你都不知道，那就沒有人知道了。MAKER，我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的眼睛我記得很清楚，你跟他一定是一個家族的，你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你是奉他的命令來的，都有可能。”

    靈飛嗤地一聲笑，說道：“他還沒資格派我來。我尊重他只是因為他是我的長輩，但他可管不了我幹什麼。”

    峻秀一直坐在地上，看著那些白骨，一臉呆滯的樣子。這時候，他眼裏突然閃過一道光，手一滑，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了一把槍。

    烏黑的槍口，指著面前的幾個人。則舟張大了眼睛。

    “喲喲，居然還有人身上帶槍?吳邪，你好歹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你剛纔搜查的時候，連靈飛手上戴的戒指你都看出有問題了，你居然連人家身上揣著這麼顯眼一把槍都沒看到?”

    吳邪簡單地回答：“他剛纔身上絕對沒有槍。”

    “嘿嘿嘿嘿，你們都沒想到吧?”峻秀放聲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在坑道里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