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宗偉放下電話，思索著方纔姜曉靜說的話語，自從昨天知道老師傅姜華遇害後，他白天一整天都在奔波著處理相關瑣碎事務，遺體處理，該通知的相關單位，以及接任協會會長跟故宮看守妖畫職位的人選。

    自己十二歲加入降妖師行列，在這四十一個年頭中，姜華一直都是協會的支柱，也是自己尊敬愛戴的長者，他接任副會長也有六個年頭，協會會長一向都是由天師接任。

    現在左看右看也只有姜曉靜有資格，小女孩或許是唯一有辦法成為下一個天師的人，過了四十歲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在靈力的修行上達到無法突破的瓶頸。

    他心下一嘆，想當年全盛時期百來人的榮景，現在只剩下幾個老屁股在撐場面。

    曾宗偉拿出抽屜裡的名片盒，翻出一張有點陳舊的名片，上頭的人名寫著白紹文三個字，他心中掙扎了一下，仍是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對方接了起來，曾宗偉一聽就知道是他要找的人，他和緩道：“白老哥，是我胖虎，好久不見了。”

    “胖虎？是宗偉嗎？真的好久不見了！幾年了阿！”

    “六年了。”曾宗偉說完立刻就後悔了，講的這麼快跟篤定，好像自己一天到晚把這件事記在心頭一樣。

    果然白紹文聽出曾宗偉從話筒傳來的不滿情緒，聲音似乎更蒼老了點，緩慢道：“是嗎……已經六年了……”

    “老哥那個你現在方便說話嗎？你那邊時間會不會很晚了？”

    “不會不會，胖虎，新加坡這邊時間跟這裏是一樣的，沒有時差。”

    “姜師父昨天被殺了……”

    白紹文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這種訊息的心理準備，在電話那頭靜默了幾乎一兩分鐘都說不出話來。曾宗偉讓大自己十歲的師兄心情沉澱了會兒，白紹文似乎又更蒼老的道：“那協會呢？”

    “協會現在沒有人可以接手，你走的這幾年人也去了一半以上了。”

    曾宗偉聽到話筒另外一邊傳了一聲輕嘆，他接著道：“老師是被邪畫師殺的，對方搶走‘鳳皇’跟‘九尾狐’。”

    白紹文又是發出一聲嘆氣，但似乎覺得這些“江湖”鬥爭，已經與己無關，語氣意外的冷漠淡淡道：“那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曾宗偉心裏忍不住一陣火燒了上來，六年前白紹文是協會裏的第二把交椅，擁有著聖師裡最強大的靈力操控能力，但就因為跟姜華在故宮院長一事產生爭執，一氣之下就乾脆一走了之，隨後直屬他旗下的門人也跟著鳥獸散，引發的連鎖效應間接成為壓倒協會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現在姜華逝去，他竟然連一點情分都不顧，仍想置身事外，曾宗偉簡直想把電話直接砸爛，但眼下情況似乎再跟他爲了往事爭執也於事無補，他冷冷道：“我想要請你幫忙解除曉靜背上的封印。”

    白紹文驚道：“真的嗎！小靜子已經有辦法承認跟控制了嗎？！”

    “沒辦法了！現在邪畫師那邊復出了，姜老師就是他們殺的，向峰已經是天師了！兩隻妖王被奪走！不然怎麼辦！你告訴我阿！”曾宗偉忍不住愈講愈火大，後來聲音已經有點無法控制的怒吼了起來。

    白紹文在那頭仍是沉穩道：“胖虎你冷靜點，只是小靜子的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身上的封印一旦解除難保不會出亂子，那股力量太過可怕，當年連祖師爺兩個一起出手才勉強壓住她，要是我解開封印她控制不了怎麼辦？”

    曾宗偉想到十幾年前第一次看到姜華帶回的曉靜，那道沖天的蔚藍色靈力，連要好好站在她旁邊都要豁出全身精力，他恢復冷靜道：“拼一拼，她三年前也已經是聖師了，應該是可以。”

    白紹文道：“這才危險不是嗎？我們封印了她將近八成的靈力她還有辦法成為聖師，你就知道一旦解開會多嚴重。”

    曾宗偉又忍不住不滿道：“那你來給我想辦法阿！總是隻能試試看，不行的話再讓祖師爺幫忙，他們兩個那麼喜歡她，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白紹文那頭又沉靜了下來。

    曾宗偉繼續道：“曉靜跟我講說邪畫師他們有可能完成‘煉妖’了，他們想盡辦法破入故宮地窖，只拿走‘鳳皇’跟‘九尾狐’，其他的都沒動?”

    白紹文首次驚訝地大聲喊道：“煉妖！”

    “可能而已，但曉靜說機率很高，沒道理不拿走其他的妖王。曉靜還說他們這次破入故宮花了很大的功夫。”

    曾宗偉稍微把曉靜調查到目前為止的狀況大致說了一遍，接著問道：“你知道會是哪幾個組織在背後支撐他們嗎？”

    白紹文略為沉吟了幾秒鐘後，緩緩答道：“我只知道有一個世家一直可能跟向峰有關，去年從《天下雜誌》裡面我無意間注意到一個人，當年大圍剿的時候，他曾被警方約談，說他的那棟大樓租給邪派他們用的狀況，因為他跟向峰是遠房親戚一開始有被懷疑，後來因為找無證據所以沒有被起訴，但我一直覺得有關聯。”

    “誰？”曾宗偉問道。

    “衛世建設集團的衛健輔。”

    “衛世建設的董事長？真的？”

    “懷疑而已，看《天下》的專訪他從一間小建設公司，瞬間成為全國僅次於蔡家集團的規模，現在想想也很讓人懷疑。裡面有多次他謙虛自己‘運氣’很好，你也知道可能會是什麼意思……”

    曾宗偉當然知道，邪畫師千年來就專門乾地下勾當，要是有一整派的人在背後幫忙，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覺的剷除異己，確實“運氣”一定相當好，比如說土地標案的主要對手突然失蹤或身體出現異狀；建設執照發照稽覈人員異常的寬容；甚至建物的“土地所有人”特別好說話，都有可能是關鍵。

    但知道這個也解決不了眼前燙手的問題，曾宗偉問道：“那你什麼時候要回來幫曉靜解封，順便幫個手處裡師傅的喪事吧。”

    “我禮拜二回去，明天我先去香港跟總會報告一下煉妖的事情。”

    曾宗偉跟白紹文最後再談了幾句細節，掛上了電話後笑了出來，他知道一扯上煉妖，只要曾經是這個圈子的人都會忍不住緊張起來，畢竟千年來人類無法掌握的事情，一旦落入邪畫師手上，誰知道他們能幹出什麼誇張的事。

    陳鬆儀蹣跚的跨下2007年第一批發下車牌的愛車，雖然凱旋老虎座椅比較高，但平常他175公分的身形剛好可以無阻礙的上下自如。

    雖然因為傷患讓他在下車時稍微絆了一下，但現在全身的怒氣完全蓋過肋骨傳來的痛楚，幾年來他何曾如此狼狽過，不但沒有完成任務，失去愛槍，跟愛刀，最讓他火大的是栽在一個小姑娘跟還像男孩一樣的警察手上，他的自尊讓他咽不下這口氣。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因為粗心而著了曉靜的道，如果不是多講了那句自作聰明的話語，少女降妖師現在已經跟著算命仙一起在停屍間裡了。

    而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輸給女孩子。

    “媽的！媽的！媽的！”他嘴裏罵到，想到或許又會被賴姚佳奚落，更讓他不爽到極點。

    此時他從車身加掛的側箱中拿出斜揹包包，赫然發現裡面有物體滾動的感覺傳出，他大吃了一驚，因為少了2.3公斤重的手槍，整個包包應該沒什麼其他物品。

    他立刻翻開揹包，當他看到一支手機的時候，心裏一陣疑惑，此時恰好螢幕自動亮了起來，一個訊息框從大大的觸控面板上浮了出來，上頭寫道:

    “小小靜，你的動物園照美爆了啦，啾咪”

    他一點下處控螢幕上浮出的按鈕，立刻跳出姜曉靜跟一個地板雕刻的照片，此時陳鬆儀腦中的理智線完全被扯斷了。

    他立刻把手機往地上甩，抬起充滿肌肉的大腿就瘋狂的朝電話踩踏，一邊罵著三字經，一邊發泄著，直到兩面的玻璃面板都碎裂到沒有完好之處，他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