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見底，能清楚看到水裏頭的魚往哪游去。

    他立刻用雙手撈水往臉上潑，冰涼的水才讓他發熱腦子有舒緩的感覺，卻沒辦法驅散腦子裏的妖繪師。

    吳邪那種像快要窒息的喘息、喊他小哥時的神情，還有配合他的姿態……

    像被按下什麼開關，這樣的吳邪他是不斷的想起，像現在，腦子裏出現吳邪趴跪在床上，側臉埋在被子裡，往後看的餘光，眼角泛紅，有點埋怨難耐的神情看著他。

    這回張起靈乾脆的將整顆腦袋就沉進水中。

    他並不厭煩想起過去的事，但他不想想起吳邪時只想起那些事。

    ＂小哥，這水裏有水團子，那就表示這水很乾淨。″

    張起靈在水中睜開雙眼，在水中看到有一顆顆圓粒漂浮在他臉邊，半透明的圓身，帶了點不同的顏色，碰撞到他時，透明的圓球都開始碎裂。

    一旁沒跟著潛水的小畢方看著它爹的舉動，怕怕的往後退了步，因為他的爹好像又開始不對勁了！從一開始發呆，看起來不太開心，然後將頭塞進水裏，最後還突然笑起來。

    嗶——！它的爹是吃錯藥嗎？而且再這樣泡下去，肯定會感冒的吧？

    張起靈一直拖到隔天才回到這片黃粱田，看七殺那樣子，似乎他們要是再慢個一步，就會沒耐性再等下去。

    ‘嗶啾！’小畢方在張起靈肩上打了個噴嚏，差點噴飛出它爹肩膀的範圍。

    ‘感冒了？’猞猁抬頭問。

    ‘它昨晚溺水。’張起靈平淡的交代。

    ‘嗶……’小畢方委曲的叫著，根本是有苦難言。

    昨天它擔心爹會被冷到，所以就吐火燒樹想幫爹取暖，沒想到火越燒越旺，一不小心就燒到自己，不只樹被砍了，它也被爹給丟進水裏，流了好幾尺遠才從水裏撈出來。

    ‘這是新制的藥，黃娘有增加藥量，這次不會讓你那麼快就起來！’

    ‘快吃快吃！’

    在黃娘有些亢奮的逼迫，張起靈在其他注視他的目光吃下比昨天還大顆的紅藥丸，卻含進去的瞬間，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這次是什麼味道？’

    ‘好甜！’目光瞪向錯愕的黃娘。

    ‘但黃娘黃娘沒放糖啊！哇啊！別再咬黃娘了——’

    沒聽完黃娘哀叫的話，一股強烈的下墜感又朝他襲來。

    他好似在看另一個人的過去，看著長得跟自己一樣面容的人，被吳邪給買回去，有了名字、有了刀、有了過去所沒有的一切。

    那個張起靈，對吳邪的心境也從互動上看出有了變化。

    但那些變化都是那個張起靈的，他以旁觀的立場，看這那些散落的片段，卻無法有同樣的情感，對吳邪的感覺也很模糊。

    腦子開始有清醒的感覺，他緩慢的睜開眼，看到外頭的一點亮光，從白光裡慢慢看出一些東西的輪廓，逐漸湊成一個他熟悉的景像。

    在一個房間裡，吳邪站在桌子前，背對他正在畫圖，而他斜倚在長椅上，身上還蓋了件外衣當被子。

    吳邪……

    看著吳邪的背影，他忽地感到心口很痛，明明什麼都忘掉了，殘餘的痛苦卻在這時冒出來折騰他，喉嚨也跟著痠疼起來，沒由來他就嚐到一點腥血味，這才讓張起靈想起他曾痛苦到用嘶喊來宣洩，直至聲音嘶啞咳出血來。

    為的是什麼事？張起靈只想了會就想通一切。

    他，那個張起靈，不知道什麼原因，親手殺死了吳邪。

    心臟狠狠地一疼，他下意識的咬牙忍下悔恨跟忿怒的情緒，悔恨是屬於那個張起靈的，而他是不解的焦慮煩躁。

    ‘小哥？’

    帶點疑惑的叫喚聲，是吳邪的，同時他也察覺到吳邪走近，遮擋他眼前的亮光，吳邪的身影落在他身上。

    ‘怎了？是做惡夢了？’吳邪問。

    張起靈抬眼看了吳邪，手一伸，沒預警的就把人給扯過來，雙臂圈緊的抱住吳邪。

    ‘靠！’吳邪嚇到，口不擇言的驚呼，渾身繃緊的等著將臉埋在他肩窩的人，下一步會有的舉動。

    不管吳邪的反應為何會如此的緊張，他碰到的吳邪是真實的存在，有熱度、有脈動、有活著該有的一切，張起靈不自主的鬆口氣，竟有想掉淚的衝動。

    ‘小哥？’吳邪不自在的推了下，想要往後挪開。

    張起靈立刻圈得更緊，就算聽到吳邪叫痛的聲音，他也只是頓了下，沒繼續使勁，卻也沒有放開。

    ‘別、別衝動啊小哥！’吳邪僵了幾秒，主動的去拍拍張起靈的背。‘我真的有認真在想，有認真的在考慮你的事！所以真的別衝動！’

    聽著吳邪安撫他的話，他知道吳邪應該是誤會了什麼。

    張起靈圈著吳邪的腰，上半身則往後退了些，將吳邪的臉給看進眼裏。

    緊張著忘記眨眼，一直睜大著雙眼，滿臉疑惑的等待表情，讓張起靈有些想湊過去摸個幾下，卻在一個閃神，眼前的吳邪忽然扯起苦笑，腥血從他的嘴角流出，臉色慘白，用盡氣力喊了他之後，力氣就像被人抽掉一樣，向他軟癱倒下。

    ‘吳邪！’

    ‘是！’吳邪一驚，中氣十足的迴應，簡直像得到軍令的立正站好。

    他的臉被張起靈抓起扯了過去，連忙用手撐在張起靈的身側，纔沒有直接跟對方臉撞臉，吳邪這時才警覺到對方的不對勁，因為他迎視到張起靈他露出錯愕、驚恐的傻愣表情。

    ‘吳邪……’

    貼在他臉上的雙手居然正在發顫，曲起的手指也抓疼他的麪皮，這回吳邪不敢再掙扎也沒有退開，任由張起靈與他額貼額，聽著他似呢喃的輕喊他的名字。

    撐久的吳邪開始覺得腰痠起來，判斷張起靈還繼續陷入不對勁之中，吳邪乾脆也爬上長椅，直接跨跪在張起靈的大腿上，雙手則是糾結下，擺在張起靈的腰後，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起背來。

    ‘是夢到什麼？被妖給追殺？應該不會纔是，妖明明看到你都跑的比我還快，還能夢到什麼？不會是夢到瞎子吧？’

    ‘我……’吳邪一長串的話，多少緩解他的驚慌，但想要開口說他夢到什麼時，他竟有一絲緊張起來，雙手捉緊吳邪，不太願意吳邪在聽到他的話後逃開。

    ‘嗯？’

    我殺了你……這是發生過的事，他或許該說，該警告這個還活著的吳邪…

    ‘小哥，就算你說你夢到你娶了瞎子我也挺的住的。’吳邪打趣的笑道。

    這話，讓張起靈迅速的冷靜，話很快的就說出口。‘我夢到我殺了你，在之後。’

    吳邪的表情愣住，不發一語的看著他，隨即就慶幸的笑了笑。‘是嗎。’

    張起靈見狀，不能理解也不接受的抓住吳邪的肩，拉開彼此的距離，重重的重申：‘我殺了你！’

    為什麼吳邪會慶幸的笑？還會有鬆了口氣的反應！

    吳邪錯愕了幾秒，沒輒的嘆氣，兩手掌直接用力拍打張起靈的臉頰。‘感覺到了嗎？手是熱的！會痛吧？現在這不是夢！你沒殺死我！’

    如吳邪所說的，他感覺到吳邪的手溫，臉也有被吳邪給拍疼，所有的感覺都真實的不像在夢境裡，也就是說，這吳邪纔是真的？現在這纔是真的？而先前的那些都只是場夢？

    ‘別陷進夢裏了，知道嗎？’似乎拍打還不夠，養夠膽子的吳邪開始捏起張起靈的臉頰肉。

    ‘嗯。’臉頰肉被捏疼，張起靈愈來愈有這裏不是夢的真實感。

    吳邪的日子其實過得挺簡單，因為晚睡，早上總是很難醒來，有時好不容易醒來也快要吃午飯了，午後，吳邪有時會去鋪子那坐一會，但大多的時間，吳邪會來教他畫畫跟寫字，晚上可以說是吳邪的最有精神的時候，總是外出到三更半夜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