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被我質疑的瞪著,油瓶沒有半分的心虛,突然油瓶嘴角上揚了些,露出很淺的笑意,伸手過來揉了揉我的頭頂。
這反應…那表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油瓶是笑得一臉欣慰,像說我變聰明沒那麼好拐了!
這樣想,就覺得正把我頭髮揉亂的手掌礙眼的很!恨不得打他的手時,油瓶就收回手,甚至連剛剛臉上的笑都收斂起來,然後捧住我的臉,硬往另一個方向轉。
‘呀!小哥你幹麻?’我僵住不敢掙扎,只要油瓶的手一使勁,想讓我的腦袋轉一圈說不準也行啊!
‘那邊,看的到嗎?’
油瓶說的方向什麼也沒有,我使勁眯起眼,也還是沒有看到任何東西。‘那有什麼?’
‘有人。’我驚訝的回望油瓶,但他頓住沉吟了下才又開口:‘不對,那已經不能說是人了。’
‘怎、怎說?’
‘沒有實體,像團黑霧聚成的樣子,但看久還是能看出是長怎樣,然後只是在做相同的事。’
對於油瓶的話我很意外,沒想到他跟老癢一樣能看到屬於鬼域裡的鬼,老癢是曾與死亡太過接近才能看到,那油瓶的雙眼就是天生就能看到的嗎?
我認真的凝視油瓶所說的方向,仍然什麼也沒有看到。‘是嗎?果然、我什麼也看不到。’
有點說不上來的遺憾跟失落。
會滯留在這的,或許就是當時的張家人……如果拿回借給齊羽的那雙眼,是不是就能看到我所看不到的黑影?
但我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他們?
這問題光用想的,我就沒法掩飾開始發抖的身體,低望自己的雙手,自嘲的笑出聲。‘還真的——’一點長進也沒有!
站不穩的蹲下,我捂住雙眼,微哽的低笑著。
‘吳邪?’
‘小哥、告訴我那些黑影在做什麼?’
油瓶的沉默,更讓我不安,一時忍不住激動的抬起頭大喊著快說,但在看到油瓶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後,我懊惱的將臉埋入交疊在膝上的手臂。
‘拜託。’垂著的手突然被握住,感覺到油瓶他在我面前蹲下。
從油瓶的緊握,他的沉靜也跟著影響到我,我沒有像方纔那樣懼怕,也能露出遮掩起來的臉,而油瓶認真的注視,像也在確定我是不是真能接受他所說的話。
‘小哥,我得知道……拜託!’
油瓶表情微變,看起來還是不大願意開口。‘那些人影……在不斷自殺。’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油瓶的話還是讓我如同落入冰裡,眼前立刻被涌起的淚水掩得一片霧茫,以及看到油瓶他很少見到慌了的神情。
我也被突然哭的自己給嚇到,連忙抹去掉不停的淚水,帶著鼻音的笑著:‘…在搞什麼啊我——’
但泛酸的的鼻子,沒一會眼前又涌出不少眼淚,我只能使勁的咬緊下唇,忍住想要哭的衝動,原想用笑掩飾過去,臉卻被油瓶給直接捧起。
‘小哥。’我微哽的喊著,嘴角努力揚起的笑意感覺要撐不住。
很怕這時油瓶開口問的話,所以在他真的喊我的名字時,心跳快的開始痛起來。
但油瓶卻只是幫我擦乾臉而已,沒再多說什麼,與他對視到的雙眼,莫名的像在說看著他,就見油瓶突然用手遮住他自己的臉,我正疑惑的時候,油瓶就猛掀開遮住臉的雙手。
不是扮可笑的鬼臉來逗人笑,而是油瓶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居然也跟我一樣,正流著兩道淚痕。
明明知道那不是在哭,也不知道油瓶是用什麼法子來讓他自己掉淚的,我還是被嚇的什麼都忘掉,腦子一片空白的看著沒有表情卻還猛掉淚的油瓶。
‘我會陪你。’油瓶平淡的說,兩道淚也沒停過,就像哭的人根本不是他。
陪我?所以是陪我哭!?
我傻了似的張大嘴,在找回聲音後就語無輪次的喊說:‘你、你這是什麼思考啊!?’
但油瓶的表情像在反問我有什麼不對時,我就知道他說這是認真的,也讓我啞口無言。
很簡單的一句話跟行動,直接的表達出我不會只有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嗎?
從以前離開城北,到獨自一人來到城西,擔起守城的責任,一個人行動、一個人面對會傷害人的妖,一個人包紮傷口……太多一個人的日子,讓守城、畫妖、保護人這些責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比自己的命更要緊。
但現在第一次強烈感受到自己真的不會再是一個人。
我嘴角的笑再也掛不住,低罵了聲混蛋,扯著對方的衣服,傾身向前,雙眼靠在他的肩上,很快就弄溼油瓶的衣服,他也沒將我推開。
身子的重量靠向油瓶,隨著後腦被碰,頭髮被輕揉了幾下,我怔愣住,鬆開咬緊的下唇,在找到可以宣洩的出口,哭聲就再也忍不住。
已經很久沒如此放縱的自己,雖然到最後只是純粹的在哭,但也把長久累積的壓力也一起宣洩掉。
不過冷靜下來,發現自己不只賴在油瓶的身上,他的衣服還溼了一大片,我看著只有丟臉到很想一頭去撞牆。
都幾歲的人了,卻還哭的像幾歲的娃!
油瓶居然還一臉你可以繼續的表情。
我用力擦抹幾下自己的臉,渾身感到輕鬆的站起來,或許是因為哭過,明明許多事情還沒有得到解決,不懂的、混亂的事仍在,情緒上卻已經輕鬆許多。
用不小的力氣拍了拍臉頰,提起精神振作起來,我再一次看向油瓶剛所看的方向,難過與畏懼又冒出來,再掉淚前就抬起手臂來回擦抹雙眼,深吸口氣就跨步走過去。
會無法離開,不斷重複著當時的死法,一次又一次的體會死去的痛苦,是隻有生前以自殺結束生命的人才會有的結果。
但對張家人來說,這絕對不是他們該得到的結果!
我看不到在此不斷重複痛苦的張家人,也沒有能讓他們解脫的辦法,對於這種無力感與自責,我張口努力了好一會,纔講出一句完整的話。‘對、對不起、對不起。’
明明說啞了也沒辦法去彌補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但一脫口而出的話,卻怎樣也停不住,自己好像又回到小時的自己,只會哭著喊著卻都沒辦法去阻止。
‘真聽膩了這種話——’
出現了不是油瓶,屬於第三個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清冷還隱含些生氣的口氣,讓我怔愣的看著前方。
紅兒的身影突然現形,像把遮掩在他身上的隱身布猛然揭掉,而他在腳落至地面時,也跟著拿下遮掩面容的帷帽,偏頭瞥過來的眼神其中所包含的情緒,我微微的驚顫下。
不知為何,我知道紅兒他在生氣、在隱忍著。
他的現在樣子跟記憶、夢中完全無異,歲月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痕跡,那也就表示他已經不是一般的人,所以他纔會用東西遮掩現在的樣子吧?
而且從紅兒的話裡,我驚覺到對方可能不是纔剛到這,而是不知在哪藏起了身子待上一段時間了!就連油瓶也都沒發現的話,那可能就是紅兒身邊的護衛山引幫了他。
那他現在又為何會現身?
印象中,紅兒臉上常掛了抹淺笑,待在他的身邊總能感覺到一種舒服的氛圍,但如今斂起笑意,以冷漠看的人的他,有著能使人畏懼的氣魄在。
‘與其聽你說那些道歉,不如就說當初在這裏、張家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紅兒目光微垂,看了眼垂在身前的長辮子,動作很輕的摸著綁在髮尾的紅花髮飾。
以前有看過幾次,加上前些日子意外的夢迴,我一看到就想起那是張家的家主所送的髮飾。
張家的家主因當時的地位與自身的威嚴,能在他身邊待著的人很少,紅兒就是那少數的人裡其中一位,關係與情誼一定是其他人不能比擬。
但不知為何,紅兒長時間沒待在城裏,反而在外頭四處流浪,回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才發現紅兒會回到這也是因為張家家主在這。
要是關係這麼好的朋友,有一方出事的話,知道的一方肯定會想把事情搞清楚。
‘所以你是爲了張家纔回來的?’
‘嗯。’紅兒直接又坦然的迴應。‘爲了能再回到這,是花了點代價,但能再站在這,又找到知情的人,那些代價付的也算值得。’
也就是說我纔剛混亂,臉上差點流露出不安時,垂在一邊的手就被碰了下,發覺油瓶輕捏了捏我的指尖,然後握入他的手中。
油瓶這舉止的確讓我感到安心,但也有不小的被嚇到的情緒在。
‘如果願意告訴我是最好的。’紅兒邊說著,邊抬起手撥開蓋到眼睛的瀏海,隨著他這動作,衣袖滑到手肘處,露出留在他手臂上許多裂傷的傷疤。
那些傷看起來已經好很久,卻在他的手臂留下許多消不去的白痕,遠看很像他的手爬滿不少東西。
在紅兒將瀏海往後梳,明亮又堅定的雙眼直視過來,帶抹淺笑認真的說:‘不願說的話,就算用盡手段、為難了吳家,我也會讓你開口。’
‘等一下!我……’整隻手突然被用力握住,等我下秒回過神來,我的眼前已經擋了個油瓶。‘小哥?’
‘嗯?我踩到逆鱗了?’紅兒對上油瓶還是輕鬆的說話。‘力量稍嫌有些不足,看來上回蛟龍之子留給你的手傷還沒好全。’
‘唉?’我愣看油瓶握住我的右手臂。
看起來無異,油瓶用起他的右手時也像沒傷痛似,讓人忘了他的右手臂曾印了蛟龍紋,那時受的傷明明不小,但油瓶連有沒有好也沒告訴我,甚至在那之後也沒什麼機會去看他右臂的情況。
‘足了。’油瓶算是間接承認了紅兒的話,但他仍是站在我身前,握著黑金古刀。
‘是嗎?’紅兒擺頭看了看這張家宅,但猶豫只在他臉上出現一下,之後他的神情與態度就變得冰冷。‘山引。’
一聲呼喊,紅兒的身後出現一隻渾身毛絨絨的龐然大物,模樣可愛一臉憨厚,卻擁有兇殘力量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