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八章
雖然對方是個年過半百,一腳踏進棺的老頭子,但他的力勁卻大的跟他年紀不同,雙手的手骨擋在橫著的棍杖,被壓得兩手都瘀黑,我卻不敢鬆懈的跟他拼勁,因為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給勒住。
‘打商量,那傢伙送我,我送你一條命?’
‘……陳四爺…’很久沒這麼喊,讓他感到很好奇的哦了一聲,後仰頭看著陳皮阿四。‘我家小哥如果他肯跟你走,送你也無所謂!’
抽出一手,手肘往後推擊卻落了空,但橫在身前的棍杖移開了些,我連忙從他棍下逃離,回過身就看到陳皮阿四身子半傾的站在扶手欄上,手杖勾著欄邊穩住身體。
‘我的命等你先討走,我們再來商量。’我笑了下說,陳皮阿四往我這看的表情突然變了下。
我就聽到身後傳來落水的聲音,還沒回過頭看,肩頭就被一隻手給抓住。‘…呃?’猛回頭看,入目的是悶油瓶他那張淡然的臉龐,只是臉上多了幾道劃傷。‘那人呢?’
‘踹下去了。’悶油瓶淡淡的說,而後就把我拉到他的身後去。
聞言轉過頭,木造的護欄已經被打出個缺口,原本跟悶油瓶纏打的獨臂男子,人已經不在橋上了。‘…到底怎麼打的……’
‘真不錯,能打退那傢伙。’古怪的笑起來,樣子多了點算計。‘小子,有想起我最擅長什麼嗎?’
我呆愣了下,看著木橋的細縫冒出白色的煙氣,橋的下方出現一圈圈圓形的亮痕,我立刻想起陳皮阿四他最擅長什麼。
‘小哥,跳下去!’眼見可能要來不及,直接用身體從那缺口推下橋。
他的表情明顯一愣,維持同樣的姿勢攬住我的腰,抱著我摔進河道中,後頭的木橋衝起大量的熱氣,回頭看一圈圈向上竄燒的大火燒燬木橋,橋上跟橋下的人都已經消失無蹤。
我跟悶油瓶重重的摔在河道底,幸好這條河水並不深,悶油瓶被我壓坐在河底,水也只淹到我們胸口的一半,我鬆掉全身的力量,垮在他的身上。
‘…我最近肯定犯水……’
回到村子,夜已深,每戶人家都已經深鎖大門熄了燈火的入睡了,只剩村裏的醫館還亮著盞燈,在跟悶油瓶商討過分開後,我獨自一人去敲醫館的大門。
那個悶油瓶打從我拉住他說自己想要做什麼時,雖然一臉平淡,但眼神擺明了不想同意的樣子,還是好說歹說答應了一些事才肯順著我的意思,但分開前最後一個眼神實在讓我覺得,這傢伙應該不會開始打著強帶我離村的主意吧!
敲了門後,我看到白天擺的那個大甕還放在外頭,但裡頭的水似乎快被村裏的人給舀光,只剩甕底的一些,在我正想找杓子舀水時,醫館的大門被開啟,裡頭的火光向外透出來照在大夫的背上,雖然因此表情黯淡了些,還是看得到他見著了我有些驚訝。
‘這麼晚了……是出什麼事嗎?’大夫先是一愣,才緊張的詢問。
‘我今晚是出挺多事的,所以來你這想討個能安神的茶水。’我笑著說,指著水甕。‘但好像已經沒了…’
‘啊、屋裏頭還有,要進來休息一下嗎?’我嗯了一聲走進去,大夫打量了下我,發現我一身像從泥坑裏打滾出來的髒。‘需要換套衣服嗎,我這有乾淨的。’
我低頭看著自己穿著悶油瓶的衣服,好幾處不只髒了還被劃出口來,看樣子不能完好的把衣服還給他了。‘沒關係,這不礙事。’
大夫擺了下手要我隨意找地方坐下,他則走進內堂,我漫不經心的到處張望,空氣中除了能聞到濃濃的藥草味,但隱約能嗅到些血臭味夾雜在裡頭。
‘抱歉,我這地方不大,跟你那位在城裏開醫館的朋友比起來。’
接過大夫的送上的茶水跟擦手布,有些愣了下。‘呃、開醫館的朋友?’
‘給你那些藥的不是你朋友嗎?’
‘嗯…’我邊擦手邊想著跟黑瞎子的關係。‘應該能說是朋友,但他沒有那種良心去開醫館。’
喝了一口茶,味道很像衝得很淡很稀的中藥水,但喝不出是用什麼藥材去泡的。
‘還真遺憾,本來想如果有機會可以上門去拜訪。’大夫說到一半就注意到我拿杯子的手上有包紮的布,上頭已經滲出一些紅印出來。‘流血了,我幫你重新包紮傷口吧。’
抬起手,寬大的袖子便往下滑了不少,半隻手纏滿了包傷的布,光看就覺得底下的傷很嚴重,我想了下便笑說:‘那麻煩了。’
大夫領著我進了內堂裡某一間偏房,裡頭放滿了藥材跟書籍,看得出這邊是他平時鑽研醫學的地方。‘這麼晚了沒睡是在這忙鑽研醫術嗎?’
聽我這麼說,頓下手的動作,回過頭苦笑了下。‘村裏就只有一位大夫,加上村子最近出了不少事……我也只能盡力的幫忙了。’
‘可以在教個學徒出來幫你,白天在你館外幫忙舀水的孩子看起來不錯。’
‘那孩子沒定性啊,一到晚上就不知跑去哪了,想教他也只在大白天能碰到。’大夫嘆了口氣說,端著放了藥物的盤子過來,並在我桌邊放了個焚燒中的小香爐。‘這是驅蟲用的,最近那些黑蟲怎麼趕也趕不走。’
周身很快的就瀰漫起淡淡的白煙,幾隻在屋裏飛的蟲子立刻往暗的角落飛去,不過這味道跟村長家的艾草味不同,還混了淡淡的花香味進去,不算太難聞。
‘我幫你拆開重上藥。’
‘嗯。’捲起袖子伸出手,大夫很快的就拆掉我右手纏的東西,傷口除了有刀傷,還有銀流的咬傷,但悶油瓶似乎也在上頭灑了黑瞎子給的藥,大部份的刀傷已經止血結痂,只剩被啃出的好幾個齒印還流著血。
‘這是被什麼咬到的?’
‘銀流。’我沒多加隱瞞的說。
大夫嚇了一跳,身體狠狠的一顫,抬起頭問我說:‘那是什麼?’
‘有人在村裏招銀流從月上下來,這裏的人手腳纏缺也是被大群的銀流給吃掉的。’我輕描淡寫的說著,大夫有點不敢相信的問我是怎麼逃過的,我只簡單的說是出於好運,並補上一句的說:‘不過那些銀流已經被我送回到月上去,只要找出是誰再招銀流,村子就會安全了。’
‘真、真的嗎?那…太好了!’大夫一個激動一不小心就弄痛我的手腕,見我縮了下,連忙說著抱歉的鬆開手。‘但你到底是誰?怎麼會來這,還知道要怎麼處理?’
他雖然沒問我是怎麼解決事情的,但大夫還是很警覺的發現我不是普通人。‘我只是受人委託來的……平時就有在接手處理這類的事。’
大夫點了點頭,繼續在我的傷口上上藥。‘原來你不是一般人啊……那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嗯?痛!’覺得結痂的傷口上傳來刺痛,低頭一看發現大夫竟然在用手指爪我的刀傷,似乎想把那曾痂給剝下來。
‘為什麼這傷會好這麼快?你到底用了什麼藥?’大夫使了很大的勁抓住我的手,然後扯起嘴角,眼中帶了逼迫的神情盯著我看。‘我嘗過了,那裏頭沒有一樣是用藥材的,那種腥味很像是——嗚!’
在他還沒說完,我就抬起腳,使勁的往他臉上一踹,掙開手的同時,我坐的這張椅子便被力勢給推得往後摔。
‘我先告訴你,那藥不是我配的,所以在我這是問不到什麼的。’我甩了甩被抓疼的右手,摔在地上一時間有些難以站起來,但大夫也被我踹得正捂著臉,似乎很痛的樣子。
只想過先來試探下,但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撕破臉,還問了跟事情無關的問題,但不懂他為何會這麼在意黑瞎子配的藥?
本以為村子的人會被迷了心神的去望月,可能跟喝的水有關,但自己剛試喝了一口那種安神的水,卻也沒出現迷了心神的事情……或許,村裏出的事跟這大夫一點關係也沒有。
大夫從原本捂著臉忍痛的樣子,突然顫起雙肩,那種抖著忍笑的樣子,立刻就讓我想起那隻被凌寒帶走的黑泥人,也有同樣的笑法。
瞬間一個想法冒出在我腦中,想著這大夫不會就是整了我一晚上的黑泥人吧?!但轉念一想,不只體型不一樣,連手都好好的接著,沒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低笑著的大夫突然猛咳出大量的血,然後很難受的抱著腹倒下,身體開始一陣一陣的抽搐起來。
‘喂!沒事吧……咦?’我撐起身打算靠過去時,撐地的手卻施不上力的一軟,全身無力的倒在地上。
‘咯…咯咯咯咯咯!’躺在地上的大夫發出跟黑泥人一樣的笑聲,但不是稚氣的孩子聲嗓,而是大夫本身的聲音,怪異的笑法笑得又急又快,像鈴在響一樣,直到笑到某個地步突然停頓下來,然後大夫身子不動的抬起頭,脖子扭轉的角度讓人看得覺得有些疼。
‘受不了了,妖繪師……’
大夫撐大嘴的笑著說,嘴邊滿是血紅,看起來像嘴角裂到兩頰邊的樣子。
但那一聲妖繪師,熟悉的讓我瞪大雙眼。
‘活人的皮……我實在不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