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不自覺得伸手去拉悶油瓶的衣袖,胸口的跳動快得有些刺痛,也讓我暈眩想吐,所以在看到木匣裡裝了黑色的液體跟泡在一條銀白色,全身被颳了鱗像泥鰍的一樣光滑的長條生物,那瞬間我覺得我屏住呼吸,身體無法動彈的僵在原地。
許久,我才意識到我推開悶油瓶的手,開始自己開啟那一個個木匣子,不只有用藥液浸泡,還有幾盒是將同樣的生物給剖開釘著,各種能用上的封存法就能在某一盒中找到;我猛然的轉過頭,奮力的撐爬到另一張研磨用的桌邊,倒出藥缽裡頭的藥粉,在裡頭找到幾片銀亮透明的麟片。
‘…銀……’丟開手中的藥缽,我退了一步,目光最後落在那張大壁軸上,畫上的大圓圈現在看起來像個圓月,向着月的線條几乎可以確定是銀流。
聞到後頭傳來異味,我抖著手去扯下那幅畫,一整面牆用了無數片的銀亮鱗片,拼出一條條在月下悠遊的銀流姿態。
我瞪著牆不知道自己退了幾步,但不管離多遠,都無法從那面牆移開,只覺得後來我雙腿一軟,卻沒有摔倒的痛,也似乎有人在我耳邊喊著,但怎樣也聽不到那人在講什麼。
看著一條條只剩麟片的銀流,我腦中不斷重現的卻是其他的畫面……燒得連天也要燒紅的房宅,不管怎麼用水倒都無法澆熄,許多吵雜的聲音在我耳邊喊著,但我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能仰看著天空,看著那些飛遠的身影離去。
‘…別……別走!’想要追上去,身子卻又被緊拉住,我焦急快哭的想要掙脫開,不只身體連伸長的手都被緊緊的握住。‘放——’
面前擋了一個黑影,讓我無法再看著天空,眼中只能印著那個黑影。
‘…邪……吳邪…’
似乎有人一聲聲的喊著我的名字,加上臉上傳來的刺痛,讓我慢慢的回過神,愣看著近在我眼前的黑影,漸漸的身影跟臉都浮現出來,能分得出在我眼前的人是誰。
‘…悶……’以為我喊錯人,悶油瓶又拍了我臉頰一次,這次我覺得臉頰肉被拍的又燙又痛的,比起前幾次毫無知覺的被打。‘小、小哥……’
他的掌停在我的臉頰前,帶有些疑問的口氣開口說:‘吳邪?’
‘我、我沒事了。’深怕那一掌又落下,我趕緊的說。‘只是剛被嚇到而已。’
‘……………’
以為悶油瓶還會多問,但他卻不發一語的放開我,只用手去扶著我起身。
‘先出去,這裏讓我難受。’低下頭,緊緊的抓著悶油瓶的手,密室裏的東西連一眼也不想再看見。
悶油瓶只淡淡的嗯一聲就帶我離開密室,一到外頭就立刻吸了一大口乾淨的空氣,緩緩吐出後我覺得有一些情緒慢慢冷卻下來,我問他有沒有帶我之前給他的半面面具,以為他會沒帶,卻沒想到他一直放在身上。
我接過後戴到臉上,只露出半張臉,讓人看不到我現在的神情跟猜不透我的想法,確定綁緊之後我偏頭對他笑了下說:‘有看過我畫妖嗎?’
‘咳咳……’大夫從昏厥中清醒過來,身上的疼痛讓他壓著胸口猛咳,吐出一口的鮮血,好一會才讓氣緩過來,大夫才無力的躺回地面。
休息一會想爬起的他,偏轉過頭看到我就站在門外,身體很明顯地顫了下。‘你怎麼會…’
見已經被發現,也不打算一直站在外頭,想直接走進房間,就被身後的悶油瓶扯住,我先看一眼屋內,已經找不到媼的蹤影,我對他說了聲沒事,悶油瓶才放開手。
一走近,大夫就用腳推地想離我遠些,在我不解為何他會出現這樣畏懼的神情。‘在驚訝我怎麼還清醒著?’得不到他的迴應,我也不再去追問。
餘光瞄到屋內掛的一面銅鏡,自己的臉上戴了那張半面的面具,因為看不見表情,自己又總掛了抹淡笑,似乎因此給人某種壓迫感。
‘雖然我很好奇為何媼會在你的身體裡,也想知道你跟媼是什麼關係……’
‘…你到底是誰?’聽到我提起了媼,大夫很敏感的抬起頭瞪著我,同樣的問題又再一次的提出。
‘我說我是妖繪師你大概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比起那,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我說著,並在他的面前蹲下身。‘你也以為銀流的血肉能做成長生不肉的藥?’
在很近的距離,我清楚的看到對方的眼中閃過驚訝、疑惑跟執著於某些事上的狂熱;那樣的眼神曾在很多人身上看過……自古有嫦娥吃下長生不老的藥奔向月上後,讓知曉銀流的人,便以為銀流的血肉能使人長生不老,這樣的事情傳開後,使得銀流在某段時間被大量的獵補,讓天上的月之陰缺了個大洞。
‘長…長生不老?’大夫愣了下,起個笑聲便止不住的發狂笑著,他一伸出手我就立刻站起身,只讓他扯住我的褲管。‘那種事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那些跟人不同的東西還能做什麼……你應該懂的!如果你也用那種藥的話!’
‘…什麼藥?’皺眉,我停下後退的腳步,不解的問。
自己身上所帶的藥只有黑瞎子給的,不知他在藥裡新增了什麼,能讓大夫他這麼執著的想弄清楚。
‘我嘗過那藥的味了,不是藥草不是任何的東西,那只有可能是——…’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想的是大夫接著想說的話,忍不住的插了他的話。
‘…妖異嗎?你想這麼說?’一開始話哽在口中有些講不出口,但當說出口時,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比平時聽起來還要冷淡。
‘沒錯!’大夫拉著我的衣服,順勢的站了起來。‘我現在才知道那些東西還能製成給人用的藥,妖繪師…那真的是我前所未聞的事!’
胸前的衣襟被緊緊扯住,我冷看著他臉上的興奮跟狂熱,開口說:‘那你應該沒想過妖其實是——’
在看到大夫的口中殘有些白毛,他卻渾然不覺時,我的話便打停住,猛然的用手揮開對方,然後很快的後退一大步。
大夫驚訝的張著嘴,還沒發出任何的聲音,一團東西就從他口中鑽出來,比起最初痛苦的吐出來,這一次媼從大夫體內出來,輕鬆的像它在潛地一樣,而在媼跳到我的面前時,大夫的身體也沒了力的倒在地上。
雖然有了些心理準備,事情突然發生還是讓我措手不及,眼見著媼的前蹄要碰到我的臉,我的聲音卻被悶油瓶捂住口的發不出來,連帶的原本閃不過的身子被他給往後拉。
媼的前肢踩在黑金古刀的刀面上,隨即就因揮刀而被重重甩出去,最後平安的落在大夫的身邊,甩掉毛皮上的溼液,媼又開始咯咯笑著。
我連忙拉下捂住嘴的手掌。‘剛跟我說話的是你嗎?媼!’
‘咯咯、當然不是,雖然這已經穿兩次了,但還是無法隨意操控大夫的意識啊。’媼踩到大夫的身上,這動作讓他害怕的想要推開媼,卻一點也使不上力。
媼嗅完大夫身上的味道後,前腳便挪到大夫的頭上,我清楚的看到大夫這時露出恐懼的神情,我低頭不去看他那種眼神,推開悶油瓶的手,拿出預備好的畫軸,扯開的畫紙長度垂到地上,轉過頭直接的對悶油瓶說:‘你別插手。’
見悶油瓶微蹙起眉,動作很小,沒注意看的人根本不會發現,我對他露出淡笑的說:‘但我出事,你可以來救我。’
雖然只是說給悶油瓶聽了放心的話,但莫名的連我自己也跟著心安起來,當我往大夫那靠近,媼便像護著自己東西的模樣轉過身,但沒一會就曲著前肢,像人跪著一般臣服在我的面前。
‘……………’我停了下來,想知道這媼又有什麼打算。
‘妖繪師,你想救這個人?’媼不再用大夫還是孩童的聲嗓,而是老邁沙啞的老人的聲音。‘救這個殺害大量妖類的人類?’
‘…那我問你,這村裏死去的人,在下葬前腦就先被吃掉了,是因銀流噬身而死,還是先被你給弄死的?’我一手託著畫紙,另一手拿著裝墨的竹筒,拇指磨搓著瓶塞,等著媼的回答。
‘媼,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