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不動聲色，見小帝小臉煞白，略帶驚恐緊張的目光投向自己，便知道祂心中在想什麼。只是他也不多做辯解，反而就如此淡定回視過去。

    面無表情的莫離目芒如電，小帝心中有事，見狀就心中發虛，卻又不忍那小麂剛化形就要遭遇飛來橫禍，連忙結結巴巴為其辯解道：“莫離，莫離哥哥，都是小帝的不好！小帝睡醒了，只有一個人，沒有人同我說話，銀子睡了，大黑太笨，那群影子妖只會哇嗚鬼哭狼嚎，小帝太孤單了…”

    原本是爲了為那少女撇清干係才如此攬責任，但小帝說著說著，卻彷彿真感覺自己無比委屈一般，小臉就是一皺，嘴角一癟，眼眶微微泛紅。

    只是，莫離卻並不吃祂這一套。

    見自己啜泣也沒有用，小帝只好收起了眼瞳之中打轉的淚花，抽了抽鼻子，繼續低頭對手指，老老實實道：“然後，小帝就找到了它…”

    其實，這事話說起來也極為簡單，不外乎就是小帝一個人很無聊，就想找個人說話。在沒有其他合適人選的情況下，祂看到了這隻自己親手救下的小麂。

    當時，那隻麂在混元珠這靈氣充沛之地已經休養了大半個月，早已經傷勢盡復，且精力格外旺盛。見到小帝這張熟悉而友善的可愛面孔，它不由也是十分歡暢，便在小帝前前後後隨性玩耍。

    小帝初時也很開心，祂對自己親手救下的生命還是有幾分不同的感情的，自是不會將其與其他小獸相提並論。只是時間久了，就覺得它不發一言有些無趣。但祂心思靈活，又沒有塵世中那些門第之念等，便想著怎麼能讓這隻麂立時學會說話。

    雖然小帝並不懂得怎麼教小動物開口說人言，但祂卻知道該如何將一個非人之身變成一個人身，祂自己可就是龍變的。在祂的思維中，變成人了自然就會說人話了嘛。

    於是，小帝便很是費了一番心思地將化形之法用自己的話總結出來交給它。但在發現它一臉迷茫似乎有聽沒有懂時，小帝便傻眼了。但小帝作為一代真龍，又豈是如此容易便在困難面前低頭的呢？祂轉而又開始皺眉苦思如何給它開智等。

    也不虧是真龍一族純正血統，雖然失了傳承之力，但小帝的小腦袋瓜還是很靈活的。祂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在翻遍了自己專屬的納物戒之後，祂很快就將其他“沒用”的東西隨手拋開，眼睛發亮地盯著手中那玲瓏玉瓶。

    那玉瓶之中所裝的，正是莫離所煉製的以萬年鍾乳為主要而成的白芽丹。白芽丹藥效溫和，對於神念陰魂皆有溫補奇效，不會藥力過於霸道而反而傷到神魂之力。

    小帝其實對這藥效分別其實並不太懂，只是直覺認為這是最對症的藥，因此也不猶豫當即就餵給那隻來回歡快跳躍的麂服下。

    祂絲毫沒有意識到，丹藥哪裏是能這麼胡亂服用的！若是換了其他任何一種丹藥，就這麼隨便餵給一隻尚未開智的野獸，十有八九是會橫死當場的。

    好在這隻麂也著實命大，在先前範壬敬所“贈與”的各種靈丹妙藥的補益之下洗髓伐筋，體質已然大大不同，雖還是凡體之軀，可事實上卻身輕體健，比得上剛剛步入修行道路的修者了。

    若是沒有其他機緣，這些藥力終究會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從它的體內消散出去，而小帝就是它的機緣。祂所喂的白芽丹可是經歷了天劫阻礙的靈丹妙藥，若是放在外界，不知多少人會競相追捧，卻偏偏被祂豪奢地餵了一隻野獸。他人若是得知，恐怕會吐血而亡。

    得了這枚集天地之靈氣大成的丹藥之助，那隻麂終於脫離了凡獸的範疇，而成爲了一隻開啟了靈智的麂精。注意到麂目光中的迷茫之意減退，清明之感漸升，小帝立即意識到它已然開智，興奮之餘，立即趁熱打鐵傳授了它化形之法。

    當一切終於成功之時，小帝的內心是無比歡欣雀躍的，心中的成就感爆棚，簡直就想要立即找一個人傾訴以宣洩自己的得意自豪。可在祂終於慢慢冷靜下來時，卻意識到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莫離哥哥可是不讓自己將這丹藥給其他人服用的哪！他會喜歡自己這樣的做法嗎？確定他不會想拍死自己嗎？

    明白眼前局勢的小帝頓時開始後悔心虛了，但當祂又看向身後那個對自己的新形態無比好奇新鮮的柔弱少女，卻又莫名膽氣一壯：怕什麼！我這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但其後，小帝還是有些擔憂地讓這化形成功的麂妖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出現在這附近，以免被莫離發現。祂想得倒是完善，卻沒料到這麂妖意外返回且正巧被莫離撞見。

    莫離眸中光芒閃了閃，小帝雖說話間，多有為自己遮掩、為麂妖攬責之處，但也頗為詳實誠懇，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就如同在自己眼前一般。

    當他聽完這一切，心中卻也不由嘆了一口氣，竟也為這隻麂的好運而感到極為難得。能遇到小帝這樣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既沒有被奇奇怪怪的丹藥給吃死，又沒有小帝拙劣的化形之法教導下被玩死玩殘或是化形成個歪瓜裂棗，簡直是命太大啊！

    “若是我能夠將這混元珠煉化地再深入一層，就可以時刻投影一縷神魂分念。或者修行再進一步，就可以長時間分化出一縷清濁之氣化身主持這混元珠法寶洞天。那樣，便可時時刻刻關注著此地發展近況。不至於如今日這般，還要在事後詢問才能得知詳情，弄得措手不及…”莫離心道。

    其實若是可以將時間大道再參悟地深一些，也能夠以時間類法門追溯前塵往事，不至於有所矇蔽。只是，這時空兩大道本就艱難至極，不是尋常苦修就能夠琢磨地透的。

    莫離這廂思索，小帝卻自惴惴不安。祂並不知道莫離在想些什麼，只以為是對祂極為不滿，故而心中恐懼。此時，祂倒是想起來莫離先前的千叮萬囑不要將此丹藥暴露給他人了。

    “之前，這麂也不算是人吧…”小帝心中嘟囔，卻不敢出聲。祂面上作出可憐兮兮之色，眨巴著大眼睛小聲道：“莫離哥哥，小帝知道錯了，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麼做了！你就別生我氣了好嗎？”

    這一聲哀求將莫離從思緒中拉回，他低頭看向巴巴抬首望著自己的小帝。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著，眼角閃著點點疑似淚光的光點，看上去誠懇可愛，令人心生不忍。

    莫離卻不為所動，冷聲道：“別再往眼角擦口水了！”

    小帝小臉霎時通紅一片，祂年齡雖小，卻一向聰慧，自詡成熟。一下子被莫離揭穿祂的小伎倆，面上立時就有些掛不住了。

    莫離不管祂如何反應，只是將手一伸，毫不留情道：“拿來！”

    小帝一怔，疑問道：“什麼？”

    莫離看祂躲閃的目光便知道祂分明就是在裝傻，也懶得與祂鬥心眼，直言道：“納物戒！你此番鑄下大錯，非得以從重懲戒不可！否則，以後帶你再入紅塵，豈非要將這一方天地鬧個天翻地覆！”

    他這一番話可謂是疾言厲色，如同狂風驟雨一般毫不留情席捲而來，只將小帝駭地小臉失色，倉皇退了幾步，甚至忘記護住自己如同藕節一般的小手上的納物戒。

    莫離也不客氣，手上一指，就見那納物戒從小帝手指上飛起，迅速落入了莫離掌中。

    小帝惶急之下，跨步上前還欲張口索要，卻見莫離如同淵底深潭一般的眼眸，不由就是一個寒噤，喃喃未出一言。

    眼見莫離毫不留情地將裝著自己所有的寶貝的納物戒收入囊中，小帝眼圈一紅，這次是真的傷心。祂也知道莫離必定對祂所作所為不滿，卻沒想到莫離竟然會如此大反應。

    小帝這一次的任性若是在外界，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驚天駭浪，一隻一點兒道行都沒有的野獸，只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化形成了一個面容姣好的溫柔少女！

    要知道，即便是那些資質上佳、已經開了靈智、得了化形之法以及正宗玄門心法的妖修，也需起碼百年之功方能得以化形！

    而這麂化形如此效率，已經可堪與那傳說中的“化形丹”相媲美了。

    化形丹乃是上古時期妖修化形時使用的靈丹，算是比較稀罕的丹藥。而如今的修真界中，也有名為化形丹的丹藥，其作用也是一樣。只是卻不如上古時期藥效那般完善，常常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尾巴沒化掉，頭上留了個角等等。

    所以，現在的修道世界中，妖類多是千奇百怪，唯有一些隱世大族中保留著它們獨特的化形之法或者化形丹藥、甚至嚴令要求本族子弟不得服用這等化形丹而是腳踏實地而行。

    有些妖修對此是毫不在意，反而洋洋得意於保留了自己種族的特徵。但大多數妖修卻對此深惡痛絕，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可能無法如同真正的人族一般修習許多術法神通。

    可現在小帝身後惴惴不安的那少女則完全看不出妖身形態，就連妖氣也無，若是她行止間那獨屬於野獸的習慣改掉，很難有人能從外表就看出她實乃妖身。

    但這並不意味著就真的沒有人能夠發現這少女的本體。總有些修為高深的修者能夠以種種法門甚至直覺知道這少女的真身。一旦這種情況發生，很容易就會有人聯想到莫離身上或許有這種完美化形的寶藥！

    那時，可就是一場驚天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