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題很沉重。小帝沉默地垂頭看向地面，嘴唇倔強地僅僅抿住，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在黎明前夕的昏暗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莫離也沒有說話，他靜靜地坐在地上。

    氣氛很安靜，本應微涼的夜風此時顯得有種燥熱，令人抓心撓肺，非常不安。

    小影魅探頭探腦從莫離的上臂露出來，紫色小鼎內的小火也幽幽飄出，落在了莫離肩頭不遠處，與小影魅一同觀察著此刻明顯有些不對勁的莫離和小帝兩人。

    莫離的心緒也有些複雜，他深知自己此時給小帝的選擇是多麼殘忍。對於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孩子而言，讓他去選擇一個人面對未來外面的一切簡直是極為殘忍的行徑。

    但是與此同時，莫離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好辦法了。

    小帝的身份太敏感，而自己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根本不知道對手在哪裏，有多少人，這種情形簡直不能更糟糕了。若是天池上真的已經有勢力注意到了自己的重生，並下界來找尋自己，自己未必會死，可是小帝必定不會得到什麼愉快的體驗。

    最好的結果也會是被永久禁錮，當做一種吉祥物，或者藥罐子。畢竟，誰都知道真龍可確實是渾身是寶啊。

    想到此處，莫離突然皺了皺眉，開口打破了此時的寂靜，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小帝猛然抬頭，雖然仍舊沒有說話，但是卻大大的眼睛中卻多了許多神采，充滿了希冀的光芒。

    莫離微笑，將他拉到身邊，嘆了口氣道：“其實，我現在有些後悔…”

    小帝眨了眨眼睛，濃密的睫毛翻飛，似乎在問莫離後悔什麼。

    莫離整了整小帝的衣衫袖口，道：“或許，當初就讓你待在那個地窟中，對你纔是最好的…”

    “不！不好！”小帝突然激動打斷莫離的話，伸手拍掉了莫離的手掌，向後退去，如同一隻發怒的幼獅。顯然，對他的這句話非常不滿。

    經歷過了自由，見識過了外界之人自然不會願意回去那個陰暗逼仄的地穴，更何況是一條真龍。

    看著渾身炸刺的小傢伙，莫離愛憐地溫聲道：“我知道，我不會再把你送回去的。那對你太殘忍了！”

    小帝神色這才略微鬆緩了一些，但身上的戒備卻也沒有放下，仍舊是警惕地疏離地盯著莫離，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防備之感。

    莫離見他確實不願意過來，也不再勉強，只是繼續道：“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嗎？這個世上其實不止是你一條神獸！”

    小帝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點了點頭，雖然眼中還是有些憤怒和戒備，但神情中也帶著一絲絲的嚮往和期待。

    “其實，他就在靈園七層內！”莫離直接道。

    恍如一個驚天霹靂從天而降，將小帝駭了一大跳。也顧不得還在跟莫離鬧脾氣，連忙追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還有神獸在世上嗎？還就在靈園七層？他也是真龍嗎？會不會是我的親人？”

    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來，不帶絲毫停頓。小帝對這個問題的關心之意可盡顯之。

    莫離見終於撬開了小帝的話匣子，心中也是略鬆了一口氣。他將小帝帶離了那個陰暗冰冷卻也同樣安全的地窟世界，曾經承諾給它看到一個精彩紛呈的奇妙世界。也帶著一種巨大的責任感要保護好它的安全，讓他健康成長，給他塑造正確的世界觀。

    然而，現在他卻要自食其言，這令他極為內疚自責。但若不如此做，反而因為自己的身份緣故連累了小帝，到時就不會是自責內疚就能解決的了了。

    他沒有多做遲疑，立刻接上小帝的話頭，直視著他漂亮的如同寶石一般的大眼睛道：“是真的，我親眼看到的，他就在靈園七層中的一口巨大的湖泊中棲息。比你的真身還要大上許多，但我也未能看到全貌，只能確定不是真龍，更像是傳說中的神獸蚣蝮！”

    小帝聽到不是真龍一族略有些失望的神色，他還是很期待能夠遇上一個本族。但沒有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聽完莫離的描述後，他神情是掩飾不住的激動與興奮，問道：“他非常大嗎？難道那頭蚣蝮已經成年了嗎？”

    “這個，我也說不好…”莫離聞言有些皺眉，他之前見到蚣蝮的時候，曾經以為那一定就是成熟期的神獸，但看小帝那麼大的身形也不過在真龍一族中尚算嬰幼兒，所以還真的不好判斷那蚣蝮究竟是成長到了哪一種階段。

    見小帝沒有得到理想的答案有些失望，莫離趕緊補充道：“雖然我不太清楚他成長到了哪一步，但是能夠確定他應該是有傳承之力的！當時啊，他只用了一口氣，就吹走了即將降下來的雷劫哪！

    要知道，那雷劫可比剛纔咱們這裏出現的要恐怖多了！那幾乎是遮天蔽日哪！不信，你可以問問大黑，它就是我從那個湖邊撿回來的！”

    莫離表述的語氣略顯誇張，有意帶動小帝的心情，不讓他往別處想，而是勾起他對蚣蝮的好奇和嚮往。

    小帝粉嫩的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驚奇和彷彿聽天書一般的茫然，還帶著一絲絲羨慕。他揪著趴臥在身旁的巨龜的爪尖扯了扯，差點將巨龜拽得翻個個。

    “咴咴？”一臉迷茫的巨龜大黑低著頭看向爪邊的小帝，有些委屈，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怎麼又得罪這個小祖宗了。

    小帝沒有絲毫彎彎繞繞，單刀直入：“你是不是見過那頭蚣蝮神獸啊？他怎麼樣？是不是沒有我威嚴？”說完，拍了拍黑色巨龜的爪子，一揚腦袋，銀髮亂舞，頗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激昂姿態。

    巨龜表情僵了僵，瞥了一眼在它眼中同樣渺小的莫離，估計是在心中罵莫離怎麼把這種問題拋給自己。滴溜溜轉了幾圈眼珠子，它半晌沒有回答清楚小帝的問題。

    莫離雖然聽不懂它獨特的獸語，但是一看它那副樣子就知道肯定沒有老實回答。於是，他笑著給巨龜解圍道：“小帝要是想知道他什麼模樣，可以自己過去看看啊！”

    他自然是在誘導小帝自己提出去靈園七層，心道：“如果那頭蚣蝮願意保護小帝的話，我就暫時可以放下心了。”

    小帝臉上的興奮與好奇神色一下子凍住了，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莫離，冷冰冰道：“你就那麼想要把我丟給別人嗎？”

    這句話說的很重，飽含著小帝今天一直以來積蓄的濃濃怨氣。他雖然知道莫離或許是爲了他的安危著想，但是卻無法接受莫離想要拋棄他的行為。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好聽藉口都是一樣！

    莫離愣住，只覺得心中刺痛，他被小帝的這句話傷到了。一時之間他竟也不知該如何去接這句話，微微張開嘴卻又無力地閉上，如同一條瀕臨絕境的乾涸的魚。

    小帝的觀察太敏銳，對莫離的防備也太敏感。莫離沒有想到，他居然早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卻沒有說透。

    這一次，倒是小帝先開了口，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或許那頭蚣蝮神獸根本就不想救我、保護我？或許他非常殘暴，討厭被別人打擾？或許他見到同爲神獸的我首先想到的是怎麼把我吃掉？”

    這幾個問題很尖銳，一針見血。

    莫離一陣語塞，他很想說“不會的！”，但他卻又無法保證。雖然從傳說中來看，蚣蝮一向都是比較溫和的，但是那畢竟是遙遠的傳說。而靈園七層的卻是一條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極為強橫的真正神獸！

    正如小帝所說的那樣，一旦證明蚣蝮神獸對小帝並不存善意，以雙方實力的巨大差距，他們連逃跑的可能都沒有！

    微微嘆了口氣，莫離有些沮喪地垂下頭，總算是承認自己敗下陣來：“你說的對，我不能確認這一點。那麼，小帝你自己來決定吧！或許，我現在已經頭腦混亂了，甚至不如你看得清楚。”

    聽到小帝的有力反駁之後，莫離也發現了自己思維中的巨大漏洞。正所謂關心則亂，或者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總之，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做決定，多聽聽小帝的意見也好。

    小帝聞言喜上眉梢，但很快就收斂起來，莫離並沒有能夠察覺到他臉上一閃即逝的喜色。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放在口邊握拳，清了清嗓子，嚴肅地分析道：

    “首先，我們已經將去找蚣蝮神獸的這個選擇劃掉了。雖然我對他充滿了好奇並且沒有敵意，但是在雙方實力差距過大的情況下，我們直接送上門去，等於是將決定權交給了對方。”

    莫離信服地點了點頭，口中稱是，繼續問道：“那麼其他的選擇呢？”

    小帝得到了莫離的認可後，更加自信了，眉毛都要飛起來了，揚起小腦袋道：“至於你所說的另外兩個選擇，在我看來，根本就是沒有選擇！”

    莫離暗笑，這小傢伙居然還學會弔人胃口了！他極為配合捧哏道：“那是為什麼呢？”

    “你這都想不到啊，真是…”小帝皺眉搜腸刮肚了一番，沒找到合適的詞彙，只好繼續道：“想想看嘛，一旦你讓我自己走掉了，那就沒有人約束我了對不對？那我肯定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暴露身份了！那你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費了？”

    “哎呀！說的也是啊！那該如何是好呢？”莫離作恍然大悟狀，繼而苦起一張臉來。

    小帝見狀得意道：“當然應該你跟在本龍身邊了！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我也能照應你，你也能在關鍵時刻提醒我一下。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危險，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