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王止突然跳了起來，以一種極為誇張的姿態雙膝跪倒在地並向前滑動了一段距離，在寬闊的樹枝上留下了兩道長長的痕跡，他幾乎是抱著莫離的一條腿，眼含淚花激動道：

    “啊！您居然就是莫前輩！您這幾天都去了哪裏啊，我可是一直在為您擔心啊~現在您回來了真的是太好了，居然有人在這段時間打起了您的朋友的主意，簡直是太過分了！我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幫人！莫尊者放心，有我王止在…”吧啦吧啦吧啦~

    一連串情深義重的感慨不假思索，再配合上他的神情，簡直是忠義典範，讓人一觀便以為是忠僕經歷許多苦難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王止全身上下都是“終於找到組織了”的戲。

    莫離一臉日了狗了的表情。

    剛剛醒來正準備在莫離懷裏打個滾伸個懶腰的小銀狐則是五官凝固，僵立了半晌，啪地一下整個身體失去平衡，摔在莫離的懷中。

    好在莫離如今也是見多識廣，直接道：“你起來吧，我還活著呢！”

    王止則是擦拭著眼角不知真假的淚水，不願起身。直到莫離用把他留給小帝做威脅，他才趕緊爬起來，端端正正垂手侍立在莫離身側。

    這時，莫離感覺到了小帝那邊基本上已經解決完畢了，或者說，是發泄完畢了，他便對王止示意道：“我們過去吧，處理一下那些人的後事就可以走了。”

    王止聞言打了個哆嗦：處理後事…

    莫離沒有再多說，而是直接提著他的領子從樹冠上跳下。

    這一下子將王止腦子裏的殘忍血腥恐怖的畫面都嚇跑了，猛然間差點就哇哇叫出聲。

    這株樹高度可是不矮，足足有百丈之高，不加緩衝直接墜落而下，恐怕就是尊者也得摔傷吧。

    不過，莫離的速度很快，王止的驚叫還在喉嚨裡的時候，已經發現自己平安著陸。

    驚魂未定的王止不由看向雲淡風輕的莫離，心中對他越來越敬畏，更加堅定了以後絕對不能招惹莫離的念頭，更是轉著別的念頭“最好能跟莫尊者搞好關係，百利而無一害啊~”

    看到莫離已經走遠，他趕忙顛顛兒地跟上，或許，他並沒有發現，自己對莫離的敬服如同剛剛經過雨水滋潤的一粒泥土中的種子一般偷偷開始發芽。

    莫離將小銀狐塞進自己有些破損的衣衫中——他並不想小傢伙待會兒看到什麼可能會產生心理陰影的畫面。

    小銀狐這次倒是挺乖的，沒有反抗，莫離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或許被王止的厚顏無恥給驚到了吧。

    很快，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小帝剛剛大發神威的地方。

    地面上散佈著或因暈倒或因半殘而無力反抗的眾修者，他們先前淒厲的哀嚎到了此時都變成了微弱不可聞的呻吟，曾經如泉涌井噴的血柱更是變成了傷口處時不時滴落的血珠。

    王止看這情境有些心驚，不由追上莫離，說道：“莫尊者，剛纔這幾人，”說著，指向林中那幾個之前對小帝跪伏的修者，彎腰低頭輕聲問，“他們剛纔不是沒有事嗎？怎麼會…”

    莫離神情清淡地望了一眼，道：“哦，小帝之後挨個找他們算了算之前出言不遜的賬。”

    聽到這個回答，王止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正自瞠目結舌，便看到小帝扭頭看向了他們，不由心中就是一寒。

    小帝正甩著衣袖拍著手，一副剛結束打掃衛生的樣子，看到兩人過來，熱情而得意地招呼道：“莫離，你過來了啊，快，把這幫傢伙都喂…”

    正要說，都喂傀儡獸的時候，祂突然想起莫離的交代，不要透漏出傀儡獸的事情，更不要透露他們有一個法寶空間的事情。

    於是，在莫離密切關注的眼神和跟在莫離身後的王止好奇的眼神中，祂硬生生地改口道：“都先收起來，回頭喂咱家的靈獸！”

    莫離面上露出一個讚許的微笑，小帝反應還挺快的嘛，而且，真的將自己交代的事情都往心裏去了。

    他對此表示非常滿意。當然，若是小帝一時忘記了而說禿嚕嘴了，莫離就只好將不小心聽到不該聽到的事情的王止滅口了。

    所以王止啊，真的要謝小帝不殺之恩啊。

    注意到莫離投來的意味深長的微笑，王止覺得有種不安的感覺，好像周身的氣溫都在一瞬間低了許多，不由心道：“自己會不會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而將自己送入狼窩之中了呢？”

    但莫離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轉而對小帝抬了抬下巴，簡潔道：“好。”

    然而地面上模樣悽慘的修者聽到小帝和莫離的對話後，頓時臉色都是灰敗。他們因為太過畏懼小帝的神出鬼沒的身法和毫無形跡可言的攻擊手段，因此只能抱著一線希望，或許這個老妖怪出完氣之後就會把他們放了。

    可是現在清楚地知道希望破滅，有些人心喪若死，有些卻激起了胸中兇悍之氣，既然必死不可，不如拼一個魚死網破！

    那些眼冒兇光的修者的異狀一下子就被莫離等人察覺到了，他們已經失血過多，很難掩飾住自己的心緒波動。當然，即便如此，他們若拼命乃至自爆等也會給莫離等人帶來不小的麻煩。

    只不過，無論是莫離或是小帝，都絲毫沒有在意。而那些人在第一時間就被莫離收走，消失在這片森林中。

    莫離拿出一個獸寵袋放在手中，作勢將那些修者收入了袋中，但實際上只是做做樣子，這群半死或者死透的傢伙全部都被送進了混元珠空間內，那裏他專門為那群傀儡獸規劃了一片區域讓它們活動。

    這些傢伙進入混元珠，就會受到莫離操控下的洞天空間的壓制，唯有變成傀儡獸們的口糧一途，為混元珠的生態平衡添磚加瓦了。

    傷亡慘重的修者群一個一個消失在了森林的空地上，只留下了厚厚的落葉上斑駁的殷殷血跡。

    眼看著這些曾經的同伴都變成這副模樣，而且消失在地上，很快就要被喂獸寵袋中的靈獸，王止表面不動聲色，實際上卻或多或少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感。

    莫離不是沒有感覺到他的這些情緒，但是卻也沒有干涉，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一個在修道世界中縱橫這麼多年不僅毫髮無損而且修為很不錯的一個散修，怎麼可能連這點困難都度不過去呢？！

    如果是小帝遇到這種問題，莫離會帶領祂由淺入深的從生活中去發現去自己理解；而如果是小銀狐遇到了這種問題，他就會費許多心思去一點一點開解。

    跟兩人的感情基礎有關，更跟個人的承受能力有關。

    “王止！王大哥！你救救我！之前都是我錯了，我錯了，求你，救救我…”

    突然，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嘶啞地喊著。

    莫離等人的視線不由都落在了聲音的主人身上，雖然他如今缺失了兩條腿，看起來極為狼狽且悲慘，但相比其他人，他流出的血卻是少了許多。聲音雖然虛弱，但是卻比那些只能夠呻吟的人妖好太多了。

    此人正是那個壯漢，第一個出言呵斥莫離、第一個嘲諷見風使舵的王止、第一個召集組織人手挾持小帝的那個壯漢。

    此刻他哭得涕泗橫流，狀極悔恨，衣衫的腿部部位被幹掉的鮮血浸染成了暗紅色，努力掙扎著想要爬向王止等人。

    王止看著這幅場景，心中有種難言的感觸，曾經他們是仇敵，彼此更是都曾出手暗害過對方，而此刻，卻成了彼此在這裏最後熟悉的人。

    來時的同伴一個個都逝去了，無論是要好的還是敵對的，無論是熟悉的或是陌生的，眼下就只剩下了這個長久以來的對手，難道，要看著他就這樣送死嗎？

    莫離沒有吭聲，他也想要看看，在這樣的情況下，王止會作何選擇。

    王止的目光久久地凝視著壯漢，始終未發一言，最後，他的視線掃過莫離和小帝。

    壯漢眼含希冀地望著王止，期待他會多少顧及他們從同一州出來的鄉情，希望從他的口中說出為自己求情的話。

    似乎是感受到了壯漢目光的熱切溫度，王止向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蹲下身對他道：“你錯了，我救不了你。”

    說完，他轉身就走，最終回到了莫離的身邊，微微落後莫離半個身位，雙手微垂在身側，低著頭，神情極為恭敬，這是一個隨從該有的姿態。

    壯漢如遭雷擊，瞪得如同銅鈴一般的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

    莫離欣賞地看了回到他身後的王止一眼，果然是聰明人，有清醒的自我認知，始終知道自己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不該做。

    他依舊沒有開口稱讚或評點，只是拍了拍王止的肩頭，接著故技重施，將呆若木雞的壯漢收入洞天之中。

    或許，這個壯漢做的並沒有錯，只是可惜，他始終做錯了選擇，選擇了一個錯的立場，選擇了一個錯的挾持物件，甚至最後，選擇了一個錯的能夠保下他性命的人。

    說到底，只能怪，他站在了勝利者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