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節奏不對
荒蕪的沙漠邊界,土地遼闊,不,應是說沙地遼闊,人煙稀少,劃地爲王者並不少見,但事實上爲了抵禦時常侵擾的沙塵暴亂,極少有人將房屋建得那般大,正如這座破敗的客棧。
勉強維持的客棧並不高大,卻建得極為牢固,二層小樓,每層房間不超過兩掌之數,就像每個城池中都有的普通客棧。
店前插著一隻在狂風中獵獵作響的有些破損的招牌大旗,店後圍了一個不大的院子,由一條抄手遊廊連貫起數個房間,院落上方只留了一個狹長的天井能夠透進些光線。
客棧的二層小樓都是供客人所用,一層佈置有櫃檯和吃飯的大廳,客房則全都是下房,二層則是上房和中房,而後院中卻主要是店家所用,後廚、店中勞力包括老闆娘的住房、倉庫等。
看似平凡無奇的荒野小店,卻醞釀著不平凡的氣氛。
客棧的大堂內,緊湊地擺放著近十張臨時被店家徵用的桌椅板凳,以滿足突如其來的人流高峰需求,本就不大的空間更是顯得狹窄。
此時天色已暗,除了慕山夢心二人來得遲些還在等菜,其他客人都已離開,其餘的桌椅條凳都被手腳麻利的店小二清理妥當,條凳被倒置在方桌之上,空間倒是比白日裏顯得大些。
夢心與慕山二人來得晚,尋的座位在一個偏僻的角落中,距離門、窗、櫃檯以及樓梯都較遠的角落。
沒有其他人打擾,兩人樂得清靜,正自說話間,卻聞得那一聲突兀問話,磁性的嗓音帶著種溫和魅力,引人心神。
哪知此話落在坐在桌邊閒聊的二人耳中,卻如同驚雷陣陣。
夢心一個兔縱從座位上向後跳起,條凳被帶得咣噹栽倒在地,桌上酒杯一陣搖晃,半晌才漸漸平靜,難為她如此倉促還不忘將桌上的長劍攬起。
慕山本也驚了一下,只是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便看到對面夢心一番兔起鶻落,不由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該說她反應迅疾,沒有辜負自己的一番苦心教導呢?還是說她膽兒小呢?
在他們二人所坐桌邊,一個身著玄青色長衫的俊朗青年呆立在那兒,手中的扇子合到一半,似乎是忘記自己原本要做什麼了,表情略有些尷尬。
他一時似有些不知所措,自覺表現得是相當不錯的,風度翩翩,儒雅有禮,一路走來,所有雌性生物不都挺吃這套的嗎?
眼見夢心背靠著牆,將長劍抱在胸前,一雙大眼睛警惕地瞪著那俊朗青年,而那青年好不容易擠出的微笑再次僵在臉上。
大堂內格外安靜下來,搖曳的昏黃燭火燈光便是唯一的照明之物,慕山想來也是,客棧開在這等地方,即便要價高些,也是經營不易,哪裏會捨得用一些修者煉製的長明燈?
氣氛有些冷硬,饒是慕山一向不多話,也知道此時必須得說點什麼了。
他乾笑兩聲,面向那長衫青年道:“這位公子,您也住這兒啊?”
看到有人同他說話,那青年也是鬆了口氣,哪還管的這問得有多廢話,連忙拱手施禮道:“正是,在下前日住進這間客棧中。為解決口腹之慾,剛從客房出來,見到兩位有些面生,因此冒昧前來問話,是在下唐突了。”
“哪裏哪裏,這位仁兄也是要用飯的嗎?正好我兄,呃,兄弟二人也未用餐,不如同坐如何?”慕山客氣道,他年歲雖不大,但與人打交道的經驗卻是不少,這樣的場面話還是懂得的。
臨近荒漠的地帶多風沙,纔剛剛叫小二將飯桌條凳都擦了一遍,這一會兒的功夫已是又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恐怕這個穿著很講究的英俊男子是不會願意坐在這裏的吧。
誰知長衫儒生打扮的青年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揚起長衫下襬,便毫不客氣的坐下了:“既然兄長相邀,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慕山還未出口的勸言硬生生憋回去了,他心中也是鬱悶:“此人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說好的儒生最喜好相互退讓一番的禮節呢?”
但他為人敦厚,饒是那青年如此厚臉皮,他也並沒有對此人有什麼不好的印象,只是招呼著夢心坐下。
好容易夢心將信將疑地坐了下來,長劍卻不肯放下,明顯仍是對那個明顯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有幾分不信任,她的目光澄淨而灼灼,讓人不忍斥責,即便是被她以如此眼神瞪著的年輕人。
此時,聽到動靜的店小二匆忙趕來,看到這三人團坐一桌,略有些詫異,那青年竟然會走出房門,真是難得!
但他卻也不太關心這等小事,裝作沒有察覺三人古怪的氣氛,只是熱情的招呼:“三位爺這是合坐一桌啊!可要添置什麼菜嗎?”
那青年倒是頗有些當家風範,直接揮手告訴店小二加兩壇酒,菜就照之前的來就行。
夢心白了他一眼,默默腹誹,莫不是因為他太窮了不想花錢纔不另外叫菜嗎?
這自然只是她自己看那人不順眼才如此揣測,當然,即便真的如此,慕山大哥怕也是不會在意的。按照慕山大哥所言,見面三分情,遇他人有難,順手幫一把也不妨什麼事。
那小二點頭哈腰應下,便再次退走,臨走前細心地將支摘窗放下,店門關好,並囑咐了他們夜裏風大沙多,勿要開窗戶等事項。
慕山與夢心二人連連感謝,倒是那後來的青年或是因為早已知曉這些事項並未睬理小二。
店小二見多不怪,只是轉身離去時嘴角卻露出了一個奸邪的笑容,心中桀桀怪笑道:“看你能狂到幾時?本還擔憂你窩在房中不吃飯,拿不住你,誰知倒在臨頭自己跳出來,看來真是天要亡你。這倒方便了我,一次拿下三人,剩下的那個也就好辦了…”
黯淡的燈光將封閉的客棧映照得有些森然恐怖,三人的影子倒映在斑駁的牆上顯得猙獰如同怪物。
悶頭喝了幾杯酒,慕山與那青年話多了起來,相互通了姓名等事。
那人自稱名叫玄清,閒散之人一個,居無定所,喜歡到處遊山玩水,結交朋友,此次也是不例外,聽說最近凡州地界似有些熱鬧,便湊了過來。
一旁夢心聽了這話只是撇嘴,一聽這話就知道有諸多漏洞,一點兒都不實誠,說謊話也不用些心,哼。
但慕山與其倒是聊的頗為盡興投機,也不知是否因為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故,兩人菜沒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
玄清本是因為那莫名其妙的不安感而從房間走出,卻遙遙看到樓下大堂中夢心天然不著粉飾的美麗和爛漫,心情激盪下不自覺就萌生親近之念。
哪知竟忘記斂去身法放開氣機,才令夢心與慕山二人對他的出現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險些因此弄巧成拙。
如此一來,面對夢心毫不掩飾的不喜和戒備,玄清也是無奈,只好與慕山攀談起來,慢慢降低夢心的戒心吧。
以他之能,即便不用任何魅惑法門,只通過巧妙的言語和行為,便將不善言談的慕山輕鬆拿下,讓其對他好感頓生。
二人相談甚歡,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樣子,不一會兒便勾肩搭背,時不時還跟對方耳語一陣,繼而爆發出陣陣爆笑聲。
見到他們二人笑得猥瑣,夢心很是惱怒,都怪這個玄什麼的,把多老實的慕大哥都要帶壞了,心頭生氣,便啪地將手中長劍往桌子上一拍,長身站起。
氣沖沖地走到二人中間,她使勁用一雙小手將兩人分開,然後站在慕山面前,怒目瞪視玄清。
玄清乾咳兩聲,心虛地別過頭,拿起酒碗掩飾。
慕山見狀趕緊將夢心拉過去,虎起臉來,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對她說道:“大人喝酒,小孩子不要多事!”
一旁忙著撇清干係的玄清聞言,臉皮抽了抽,大人,小孩子,這是要讓我和她差一個輩分的節奏嗎?
夢心自是不滿,正欲開口,卻看到慕山對她眨了眨眼睛,眼中哪裏還有半分醉意?
心中一驚,夢心閉口不語,慕山很快又回到了那副即將不省人事的模樣。
心下了然,她只是單純卻不傻,見狀便知道慕山是故意做出這幅醉樣,只是不知道是爲了防備誰。
於是,她跺了跺腳,像是惱怒卻毫無辦法的小孩子,冷哼一聲,高高束起的長髮一甩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也不再理會對面的兩人,自顧自揀著吃了一些蔬菜。
夢心一邊假意生悶氣,一邊暗暗留意著周圍的情形,只是除了對面那個討厭鬼之外,看起來都很正常,其他客人都緊閉房門在屋中休息,也只有店小二偶爾來給他們添酒加菜,期間還去了二樓的一間客房送了些飯菜。
雖然不解,但夢心很信任慕山,仍是盡力扮作一個跟兄長賭氣的少年。
正在這時,忽然聽得酒碗掉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響,夢心下意識嚮慕山看去,並捕捉到了一個奇怪的眼神。
接著,便是撲通撲通幾聲,慕山與玄清二人先後撲倒在桌子上,夢心驚呼“大哥”,話音未落,也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