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野獸
外面的聲音還在不斷,警察疏散群眾的聲音,畢竟今天來這裏人不少,都是一些情侶,期間還有不少想趁亂撈一把的傢伙。警察也夠忙的。
急匆的腳步停下,我回身蹲下對著坐在走廊長凳上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溫柔輕問:“怎麼啦,告訴阿姨。”
女孩倔強地抿著嘴,眼淚在眼眶裏轉著,她悶哼一聲就是不開口,只是直直地看著我。
我看進她那雙純淨如這個世界第一顆星子升起的眼眸笑著說:“痛嗎?”
手上泛着光輝在傷口上滑了一下,傷口立即被撫平。
抹完伸手將這孩子掛在頸上已經殘缺的花環取下一朵清俊的小雛菊,輕別在她耳邊,花與女孩同樣清秀可愛。
“好了,女孩子的眼淚可是很珍貴的,不可以隨便哭哦,痛痛飛走了,飛走了。”我握住他小小的手掌吹了吹。
“不痛。”她硬邦邦吐出一句話。
我溫柔地望著她,“是有家人在醫院裏嗎?”
伸出指尖擦擦她臉頰上的黑漬,然後雙手合什捂著她的手掌,“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孩子。”
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個護士走過來,我將女孩交給她,“麻煩你。”
要走時一聲怯怯的“姐姐”叫住我,我回頭見小女孩慢慢伸出手,一朵淺紅色的小花躺在手心裏,“給你。”
“謝謝。”我接過,纔想起來自己雖然已經二十了,但是表面上看起來可沒那麼大,怪不得讓她叫阿姨她會沉默。
“姐姐,白色情人節快樂。”女孩輕聲而快速地說出這一句話,然後拽著護士的手往走廊轉角走去。
護士笑得寵溺,也說了句,“白色情人節快樂。”
我呆站幾秒,嘴角不由勾起,將花別到頭髮上,接著雙手合成一個天然的喇叭對著整條醫院走廊的所有人大聲喊了句,“情人節快樂。”
得到善意的笑聲,有些還躺著的傷患也揮揮手說了句,“情人節快樂。”
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我轉身往配藥房跑去,努力地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告訴自己每一天都是美好的一天。
然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孩子。
白色的白晶菊嬌嫩而纖細,卻有一股扯不斷的韌勁,白皙靈巧的手指將長長的白晶菊莖條瞬間編織成一個複雜的圖案,又轉眼解開各種死結恢復成莖條狀,周而復始,手指關節與關節間的靈活流暢如一支舞蹈。
古靈任由自己的頭髮散亂地遮去半邊臉。她坐在花燈光最朦朧的角落裏,背靠著別人家砌的紅磚屋牆上,旁邊大片大片開放的野生白晶菊花,她冷冷地看著對面屋頂,十指中不斷變圖案的白晶菊一個花苞都沒被磨落。
“喂,我好像看到王了。”在古靈旁邊,一個轉角的另一面紅磚牆邊也坐著一個人,深色長袍子開敞著前胸,露出粗礪的棕色面板,削瘦的臉頰上一雙睡不飽的鬆懶下垂眼此時正用一種挖人骨掏人髓的冰意看向人來人往的大廣場。
他抱著把黑色鞘殼黑色刀柄的刀,手指握在刀鞘上用力得失去血色。
“什麼叫好像?”在古靈對面,傳來不見情緒的詢問,聲音中有一種沙膩的壓抑感。
古靈繼續編織她的圖案,眼神依舊死死地看著對面淺色屋頂,屋頂上爬滿了一種開著淡黃色如小鈴鐺形狀的花朵,那些小鈴鐺花被風吹出來的花粉竟然是會發出金色螢光的。
手指無意識抖了一下,都是花,這個地方就沒有一個角落沒種花嗎?這種東西又不能吃,一點用都沒有。
除了一堆沒戒心的羊,還有一堆不能吃的花,無聊,這個鬼地方真讓人不適應。
“就是好像。”咬牙切齒地說著,眼神越來越陰狠,手裏的刀也越抓越緊。
“王就是王,還有好像不好像的嗎?你眼力退步了吧。”黑色圍巾下那雙詭異的眼睛斜斜地瞄過去一眼,有說不出的冷意。
“喂,影鬼,我現在很想殺人。”手指中的刀在顫抖,紅絲蔓上眼白,厚眼瞼下的下垂眼還是那種倦怠得打不起精神的感覺。
古靈感受到旁邊夥伴的殺氣,將不小心扯斷的白晶菊扔掉,又順手從頭上那片垂落下來的花葉中扯下另一條艾尾花,平靜地說:“地狼,剋制點,王還在這裏不要輕舉妄動,而且儘量不要殺人。”
“呵呵呵……”笑聲是在牙齒間磨出來的,刺耳得讓人背脊發麻,“我已經很剋制了,也很儘量了,這個地方比我們那個地獄屠宰場還難熬,為什麼……”聲音帶著壓不下去的顫意,地狼整張臉的表情有一刻扭曲,眼睛瞪圓,完全沒有了一貫的倦意,“為什麼這個鬼地方哪裏都是花啊?”說完就一陣狂咳,咳得眼淚鼻涕直飆,咳得心肺都快從喉嚨裡跑出來。
“地狼,如果難受就不要激動,不然周身的纏會不穩定,隔離不了大部分的花粉你會更痛苦。”站在影鬼身旁的是一個十八九歲,有一頭俐落的黑色短髮的女孩,她看了一眼死抓著刀,坐的很鬆垮的地狼,只要用上凝看一眼就會知道現在這個男人周身纏著一層厚厚的妖力,甚至可以看到那層妖力有了暴走的趨勢。
“烈焰,帝辛大人有沒有說我們要待多長時間。”地狼將那種毫無辦法的難受勉強壓下,這種痛苦不像是被人砍上幾刀的直接,而是那種連綿不絕,時間在你身上變慢,一點點磨死你的惡夢感受,抓不到的的地方都癢的快要抓狂。
“帝辛大人只說過,按照對方的動作推測他們會選擇在這幾天入侵,因為這幾天是這個城市防備處於較為鬆散的狀態,外來者太多與人手不足都是這幾天會出現的明顯弱點。如果那群傢伙沒蠢到那個地步,就一定會挑這個時間動手,剩下的限於資料不足,帝辛大人沒有深入分析。”
“那群該死的混蛋,要入侵就快入侵,我發誓如果他們愣是等到明天才發動攻擊我一定很樂意幫這個城市的警察免費先剷除掉幾打,我一個晚上都快熬不下去了。”
該死的花粉過敏症,如果要在這個鬼城市長住,他還不如滾回山裏好了。
“警察,哼。”白晶菊在指尖變幻出一幅幅不著邊調又很有規律的圖案,古靈看著對面的屋頂,冷哼一聲。
“我看到王了。”影鬼斜瞄著巷外的大廣場,然後沒有感情地順口說出下一句話,“還有帝辛大人。”
“剛纔我看到王好像笑了。”地狼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是一陣咳嗽。
“哦,王曾經哪次要坑人的時候不笑啊。”古靈眼望屋頂,手裏一直編啊編。似乎在回憶著什麼,現在在這裏的,還有那些正在抽身的人,當年可都是王的追隨者啊。
“不是那種笑,她對別人的笑得……笑得……哦,就是以前大熊對著一頭新鮮烤牛的時的笑容。”
角落裏又一陣沉默,那個力大無腦的黑熊妖對著一頭新鮮烤牛的笑容?
“什麼意思?”影鬼危險地眯眯眼,“別消遣我,地狼,殺了你哦。”
還記得那個老夥計對著那頭烤牛笑得雙手捶胸,牙齒暴突,唾液橫飛,甚至連屋樑上一隻老鼠都被他的笑聲震下來的粗魯模樣還沒從他的記憶裡消褪,說王笑得跟大熊一樣還不如說他們是來旅遊的實在。
“我形容不來,反正就是像。”地狼又開始暴躁,他又沒有那樣笑過鬼知道要怎麼形容啊。
“地狼的意思是說王的笑是真心的。”烈焰望著自己腳下的紅色高跟鞋,語氣毫無波瀾,只是陳訴一件事實。
“真心?是什麼玩意?”影鬼純粹就是以疑惑論疑惑。
“別問我,回頭你問大熊去。”古靈撇了下嘴,一臉不爽。
“不管怎麼樣,那都是王的事,可能王有什麼新的點子了,不過總歸不是我們能管的。”影鬼反射性地反手一抓,抓住掉落到他警戒線圈裏的小東西,攤開手一看,是朵小鈴鐺花,毫無感情合手一碾,再將碎爛的花朵扔掉,
“帝辛大人好像看到我們了。”地狼瞪著一雙死魚眼說。
“早在我們發現王之前帝辛大人就看到我們了。”影鬼又伸手一抓,還是一朵鈴鐺花,碾碎扔掉。“不過王似乎沒有發現,變得真弱。”
“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當初發生了那種事,帝辛大人似乎給我們打手勢。”烈焰雙手交叉在胸前,將那個手勢如實翻譯出來,“他讓我們不要過去。”
“為什麼感覺帝辛大人的衣服好奇怪。”古靈往大廣場望一眼又立刻將視線調回對面屋頂,口氣平平地說。“王身上的衣服也好奇怪,感覺像是一樣的。”
“只要有得穿就好,管那衣服多奇怪。”影鬼不以為然,又一朵鈴鐺花掉落,他冷冷地看著那朵花落在自己腳邊,然後抬腳踩爛,連手都懶得伸了。
沉默再一次蔓延。
古靈將白晶菊扯成一截一截的,大眼裏印著對面屋頂上那片潔淨的天空,她口氣冷冰冰地說:“那群傢伙要盯著我們,盯到什麼時候?”
黑色的長風衣,龍飛鳳舞的白色“衛”字顯眼得張狂。那個理著小平頭,笑得見不到眼睛活似一笑面癱,老將印有花朵的OK繃往臉頰邊貼的年輕男人就這樣大大方方坐在對面的屋頂上,也就是影鬼的頭上看他們。
從他們進入城市開始,這個男人帶著十來個穿著黑色制服的傢伙就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無論怎麼甩都甩不掉,要不是帝辛大人說不要管他們雙方早就你死我活了。
“哼,我也想殺人了。”影鬼抬腳踩踩踩,將一直從屋頂上落個不停的小鈴鐺花都踩爛,別以為他不知道,這種花根本不可能這麼頻繁自行掉落,屋頂上那個混蛋還想扔多少花下來?